二人欣喜若狂,平生也未这般如鸟儿自在飞翔,一时一种自由肆意的感觉倏地蹿上心头,曾经的屈辱磨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眼前令人振奋难以置信的奇迹发生。
那蝠人见了,忽然撇开羲煌振臂一跃,蹿上高空。羲煌哪里肯罢休,当下飞身扑上,竟不顾摔下通天阁穹顶高台的危险,用兵器划她蝠翼。那蝠人眼见,侧了身子躲避,不想就这一下闪避,身子落了地,蝠翼未能及时展开。那羲煌兵器贴着她蝠翼半寸之处掠过,丝毫未伤到要害,但这一下仍是凶险难当。蝠人暴怒,当下收了追赶晏战二人的心思,屏息凝神耐心与羲煌缠斗。
蝠人武艺奇谲,加之身后蝠翼的帮助,在江湖中少遇敌手。羲煌从未有过对敌的经验,虽在通天阁中,经擎天十年来言传身教,但真正对敌仍显信心不足。她抬头看看高空那巨大的蝠翼,如一只自由的精灵离了她的护卫。她心下安慰,自己的生死又何须挂念,与其孤独终老,死于这一刻倒算一种幸福了。她嘴角扬了扬,对面敌手武艺乖张,气势逼人。她几乎可以肯定再战得一时片刻,自己定会身负重伤。可那又有什么要紧?她抱了一死的想法,当下无所畏惧,竟在不知不觉中,武功陡进,越战越是得心应手。
其实通天阁藏书百万,种类庞杂,除了江湖各族的历史渊源外,所藏最多的便是兵法与各族武艺的祥解。擎天虽对战争不屑一顾,但闲来无事时也会翻翻这类书籍。他居于通天阁超过百年,加之禀性聪慧,颇有心得,常在无所事事时招来羲煌晏战俘敦一起讨论,祥加研究。三人在他的影响下也各有所得,只是缺少临场应战的机会。羲煌与蝠人对敌,渐渐发现那蝠人虽动作迅猛,武艺机巧,但所攻要害皆在人身重要穴位之上。
通天阁中有藏书,材质奇特,薄如蚕翼却绝非绢麻一类,她当时便有疑惑,翻开一看,上面画了上百的人体示意图,数不清的圆点注解分布在那人形的各个部位。她去问师傅擎天,擎天告知那是人体的经脉穴位,她当时也不是很明白,只粗粗看了一遍。但这蝠人所用的招数猛然使她记起了那古怪的图形,当下眼前犹如那书籍重现,人体的经脉走向,所过穴道竟分明再现于她的脑中。对面敌手一招一式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她从容应对,趋避退让,竟在不知不觉中制住了对方的生死。
只在瞬间,这女子武艺大涨,蝠人还未明白怎么一回事,冰冷的兵刃便贴住了她脖间的动脉,她怔怔地望着这年轻的女子。
通天阁记史智勇聪慧,果然名不虚传。当下重重叹了口气,撒了兵器。
羲煌微微一笑,高空猛然惊响。二人不觉循声而望,天边,蓝天深处有一火红的焰火直入高空,竟于这朗朗乾坤耀眼无比。
蝠人轻轻一叹,“那是将奴攻城的讯号。”
“将奴?”羲煌一愕,蝠人惊异,“你不知道么?那……那逃跑的二人……”
“他们是我的奴隶,我不过还他们自由而已。”
蝠人猛然一怔,“……我还以为……他们是将奴的探子,特来阻止。”
羲煌心念疾转,“你原来是协助我们对敌的,”说着放下兵器,抱拳行礼,歉疚道:“羲煌失礼了!”
那蝠人愣怔半晌,盈盈一拜,“记史仁心当传诵四海,从来这奴隶与主子形同仇人,不想记史心地如此善良。”
羲煌脸上微微一红,“不过都是苦命的人,生于这乱世,能苟且偷生已属不易,又分什么种族身份之别。”
那蝠人听此,再次行礼,“长岭霄有幸败在记史手中,心服口服。”
羲煌微微颔首,“承让了!”
十三鴒歌
晏战俘敦乘着木制蝠翼滑行了片刻,不想那木制蝠翼只在蚁城上空绕了大圈子的旋转,竟不离蚁城的地界。二人面面相觑,沉吟片刻终于明白,此时,这高空一定有一团涡流,载了他们乘坐的蝠翼螺旋爬升。二人无奈,于高空之上使不得半点力气,只得耐着性子由它随性所致。他二人只是苦笑,倒要看看这木制蝠翼究竟能把他们带到何处?搞不好生生将他二人再次带入蚁城也说不定。
二人正愁得无计可施,忽然高空红光一闪,隐隐看见远处有一团奇特的焰火凌空炸裂。他二人心下吃惊,低头一看。那蚁城周边的林子里密密麻麻奔出数万的人流如群蚁向蚁城掩近。
俘敦心下大惊,“是将奴……这,这将奴怎会于这一刻攻城?”
晏战也吃惊,正在此时,那木制蝠翼奇迹般地从空中滑下,缓缓将蚁城向身后抛离。俘敦不甘,回头去望,却见身后半空中徐徐有黑点靠近,密如飞蝗。不过一瞬,俘敦终于看清那是和他们一样乘坐人工蝠翼全副武装的士兵。他出声提醒,“晏战快看。”
晏战回头,猛然愕住。十年前,将奴破虬城便是这样的天兵先行进攻。那将奴天兵还未滑到蚁城地界的上空,忽然从另一个方向飞来一群更为奇特的天兵,他们的蝠翼显然机巧许多,可上下扇动,收展如意。
“那是蝠人,是蝠人。”俘敦惊叫着狂呼,“这蝠人怎么也到了蚁城?”
正说着,那远处半空的两队天兵忽然汇首于一处,竟于半空中展开厮杀。呼叫哀号,惨烈得令人难以置信。
将奴蝠翼皆人工所致,车木技艺远比晏战所制的蝠翼完备成熟许多,人乘坐上去,可依靠机括调动方向以及滑行的速度,但比起蝠人先天所生的蝠翼仍是显得笨重简陋许多。这空中作战本是蝠人最擅长的领域,趋避攻防与地面作战相比,更是得心应手。将奴天兵一时损失惨重。
地面那二三十个蒙面的武士抛下蚁族士兵向灌木丛撤去,仰头见了这一幕,忽听一女声恨道:“谁发的讯号?”
其中一个蒙面人上前弯腰行礼,“属下看见一个蝠人上了通天阁,怕……”
“怕死么?”那女子冷冷道:“你怕死便枉送同胞的性命,若这蚁城强攻不下,我看你拿什么交代?”
那蒙面人俯首不语。
“如今之计,也只有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蚁城再说,据药效发作的时间还有多久?”
另一蒙面人上前,“还有两个时辰。”
那女子略作沉吟,“想办法通知外面的将士只围不攻!”
“是!”那人得令,从怀中掏出竹哨,一阵低呜,一只雪白的翎雕飞到他手中,他掏出炭笔匆匆写了一张字条,卷成卷儿系在那雕儿的脚踝上,伸手一扬,那翎雕振了振羽翅,飞入高空。
那蒙面的女子仰首又看了看高空与蝠人奋力拼杀的同胞,虽死伤惨烈仍有一拨儿顽强的战士顺利入城。
“如今也不能完全仰仗他们,我们分开行事,打开城门迎接军队。”
余人点头称是。
正议到此时,蚁族士兵忽然杀到,这二三十个蒙面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便纵身跃入其中,战了片刻,引领着士兵向不同的方向追赶,汇合了侥幸落入城中的将奴天兵,向蚁城内城墙杀去。
俘敦晏战在高空看得明白,地面,城墙外,将奴似乎得到了某种神秘的号令,竟挥舞旌旗命令战前队列死死围困蚁城,却不进攻。蚁城内,成千上百的蚁族士兵被一伙神秘的蒙面人引领着向蚁城内城墙进发。城头,负责守卫的蚁族士兵各司其职,严阵以待,丝毫不为城中兵祸所动。那蒙面人汇合了先前杀入蚁城的将奴天兵在蚁人队列中所向披靡,勇猛难当。俘敦心下震骇。那木制蝠翼在空中缓缓旋了一圈,竟向一座高大的建筑物俯冲下去,俘敦心知,眼前这建筑正是蚁城内最高的城堡——通天阁。他转头看看身边的晏战,心一横,抽出贴身兵刃割断束缚自己的长索,飞身纵入通天阁穹顶高台。木制蝠翼猛然间少了他的重量,身躯一扬,载着晏战呼啸而去。晏战还没有反应过来,地面一时矢箭如雨,纷纷向他袭来。他只得拔出兵刃抡成光圈,护在自己身前。
那地面守卫的蚁族士兵本就剑拔弩张,直指空中,只是怕伤了前来助战的蝠人,这才没有发箭,不想一物撇了众人独独飞入他们射程之内,那还不开弓放箭,齐齐向他射去。
晏战心下也不敢多想,只挥舞了兵器护身,听天由命。那翼载着他终于飞出城外,掠过围攻蚁城的将奴头顶呼啸而去。将奴一时只道是自己人,当下也不为难他。否则,依将奴此番阵势,晏战不死在蚁人手中,也躲不开将奴铺天盖地的弓弩手箭阵。
俘敦眼见晏战安然脱险,当下吁出一口长气,猛然转身,一双剪水双瞳直勾勾看到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他身子一颤。那秋水双眸募地挂上一片潮湿。
“为什么?”
他躲开她的视线,“我放不下师傅。”
他此时仍很倔强,可她明白,他心底也放不下她。
长岭霄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凭了女人特有的直觉,她敏感地发现这二人之间远非主仆这么简单,不禁嘴角一笑。一个蚁族记史,一个外族奴隶,撇开身份种族,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她咯咯娇笑,不觉出声。俘敦猛然惊觉,兵器一扬,猱身而上。
“不可,她是帮我们的蝠人。”羲煌在身后急急地喊。
俘敦心下一震,手一旋,还剑入鞘,动作干净利落。
长岭霄不觉赞叹:“好一个勇武威猛的奴隶。”
俘敦傲然,“我如今已得自由。”
“是,爱你的人为你所做的一切,你可得记住。”长岭霄笑吟吟地出言提示。俘敦闻言,身子又是一颤,不禁望着羲煌发呆。羲煌不语。二人怔然相望,一时,天地万物皆为虚无。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