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于黑夜降临

玄青色的屋瓦上，一名身着红袍的男子正隐遁于黑夜之中，而在他的身旁，两名同样披着红袍的男子倏然现身。

“你在做什么，巴罗？这可不在计划之内。”他挂着灰白的胡须，以前辈的态势责备着后生的鲁莽。

“与其守株待兔，倒不如引蛇出洞。你们二位老了，我看长年的经验非但没有增长你们的阅历，反倒消磨了你们的胆略。”

面对如此轻狂之语，二人虽心中不快，可因有要务在身，也不便发作。

“你可知住在这屋内的是何许人也？兰斯·霍尔，这个男人就连兰格雷大人都要敬畏三分，他可不是那种光凭你动动嘴皮子就能战胜的对手。”

“哼，荒唐。纵使他曾经再强，也只不过是上个时代的传说罢了。人是敌不过岁月的，现在的他又怎会是我等对手？兰格雷大人之所以容留他在此，完全是给费曼将军面子而已。如此赫赫盛名却匿于穷巷简室实在浪费，我看倒不如趁他的威名尚存，我们也好借道光，图个光耀世人。”他说着，嘴角扬起了高高的弧度，仿佛胜利已不过是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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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伊众人又怎会察觉不出这充满敌意而又强大的魔力呢，这显然是对方刻意为之，只是这其中究竟有何所图他们还不得而知。

“前辈，看来屋外又有伏兵已至，我想我们也是时候告辞了。”

“无需担心，用过这顿晚饭，歇息到天明时分再行离去吧，他们是不会闯进来的。”老人正襟危坐，举手投足间仍怡然自得，他压低语气，只差将那句“不会”说成“不敢”。

“话虽如此，可我们实在不愿再为前辈增添麻烦。今日有缘得遇，前辈的一番教导已使吾辈受益良多，承蒙此恩，我们又怎能再多受您庇护。屋外之人所放出的讯息正是他们已确定我们在屋内的证明，若我们终要迎着风雨前进，那就不能缩在这避风港里。”老人见雷伊话已至此，也不便再强留，只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符印出来。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言。想必你们在进城时也已察觉到了围绕在王城四周的结界，就不妨带上这道符咒吧，它可以暂时的剥离结界，助你们离开这里。”老人说罢，将符印交到了雷伊手中。雷伊接过符印再三道谢，但一番套话之后，一个新的问题又摆在了众人面前：门外有伏兵，他们要怎么冲出去呢？

“哼，这就交给我好了。你要知道，我们奥弗恩一族在数百年前可是被称为暗之影法师的存在。”索菲亚噘着嘴，一脸得意道：“现在，黑夜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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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伏兵近约百人，或避于舍后，或掩于檐上，皆等待着那一声令下。突然，众人目光所集之处，房门大开，那三名红袍者也是一惊，正欲出击，可从中却未见一人走出。三人不知对方有何意图，正独自揣测间，五个如暗夜包裹的黑影陡然冲了出来，这短促的思量也延误了发号施令的最佳时机。

“快！拦住他们！”三人齐声大喝道，可他们的身体却已先一步冲了上去。那名叫巴罗的男子率先出击，只见他挥挥手，无数根坚韧的黑线顺着他指尖划过的轨迹布列在了他们身前。此举只为逼迫他们跃向上空，因为他的同伴已然在上方布下了天罗地网，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雷伊众人并没有躲闪，而是径直冲了过去。“他们是怎么穿过我的黑线的？”见此情景，他不由愣神了片刻，在心中惊诧道。而在他的身后，另一名红袍急忙落阵补防。“霜寒囚牢。”他低喝一声，双手拍向地面，在地上倏然结出了一片冰霜。凡踏入其上者，必将被寒霜吞噬，化为冰笼，他在心中如此念道，可事实却非他所愿。雷伊众人如履坦途平川，迅速便从中突围而出。原本在上方伏击的最后一名红袍见二人皆不能阻拦他们，情急之下，在空中化出了数根魔力针矛，挥手向雷伊五人掷去，可只见那一根根针矛戳穿他们的身体，却也未能使他们停下脚步。这下他才终于明白，那些攻击根本就没有伤到他们分毫，只是莫名从他们身体中穿过了而已。他落向地面，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均挂满了耻辱的印记。如果他们三人也无法阻止对方，就更别说这不过寥寥百人的士兵了。可纵使如此，这件事传出去也仍使得他们脸上无光。

“追！那种妖术绝不可能维持多久！绝不能放走他们！”气急败坏的巴罗怒叱道，二人虽对他本有异议，可在这点上却纷纷赞同。但正当三人刚刚迈出脚步之时，一股强大到难以言表的魔力突然从三人的头顶上方盖了下来，如一张无形的大手般将他们按倒在了地上，动惮不得。三人也并非泛泛之辈，可在这股魔力面前却如婴儿般稚弱，而他们也很清楚这强大的魔力究竟为何人所发。

“兰斯……霍尔！”他们挣扎着挪动手指，只得如此愤怒地咆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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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突出重围之后，片刻也不敢耽搁，迅速来到了城西的结界内侧。看到出口就在眼前，身后亦无追兵，他们这才缓了口气。

“索菲，你那招到底是什么！？你只告诉我们出门之后不要躲闪任何攻击，直向西行，我真没料到竟是如此奇术！”雷伊像是初出茅庐的小鬼见到奇闻异事般兴奋地问道。

“那是我们一族的秘术之一——‘魔女纱衣’。被此术的影子所包裹者的肉体不会受到任何攻击，而会从影子的两面中穿过去。换句话说，刚才你们身上的影子同时形成了一个入口与出口，闪避了所有来自外部的伤害。”她喘着粗气，精疲力尽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同时对五个人使用……维持八秒就是我的极限了……所幸他们没有追来……”

艾琳娜见索菲亚如此疲惫，忙上前搀扶着。雷伊也知此地不宜久留，掏出了怀中的符印贴在了结界上。只见那符印上的咒语闪烁起了微光，将周旁的冰晶渐渐融化，继而将魔力吸收，转化为了一面可以自由穿梭的魔力之墙。雷伊众人见状不由赞叹起了老人的厉害，只将此强大的结界破坏本已非易事，可老人却没有那么做，而是将组成这道结界的魔力转化为了可供自己使用的魔力，如此一来施法者便不会察觉到结界的损坏，这无疑对魔力的操控与技术有着极高的要求。

众人迅速穿过了结界，但雷伊却选择留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雷伊？快过来！”阿蒙催促道。

“你们先行一步，我突然有件事想去做。”他回身望着城内的茫茫夜色说道。

“你是要去救前辈么？我也去。”启上前说道。

索菲亚也以为雷伊是要去救前辈，忙阻止道：“笨蛋！前辈临行前再三叮嘱我们，勿要担心他，他们是不会动他分毫的。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拒绝与我们同行呢？”

“哈哈……虽然我也有些担心前辈，但他既然那么说了，我想我再入虎口只会令他为难。”他挠着下腮，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那你回去是要干什么？”

“我想去见一下国王。”

雷伊的话令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想不通，也觉得不可能会想通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疯了么？人家都派那么多士兵追杀你了，你还要去见他？”索菲亚歪着头，万分不解。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现在去见他啊。我之前的言论并无恶意，所以我们被追杀必然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如果不解开这个误会，那么我们就完全没有谈判的余地了。”

“所以呢？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当然有啊！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一个人在午夜时分闯进你的寝宫，而又不伤你分毫更能让你相信来者并无恶意呢？若我在夜间一人出现在国王面前，而向他表明我毫无恶意，那么他一定会相信我的话，不再对我们追杀，同时也为我们下次的正式拜访留下契机。”

雷伊说得义正辞严，索菲亚却捂着脑门做了一个咽气状。

“快、快、给我拿、拿……”阿蒙还以为索菲亚因疲惫所致喘不过气，忙递给他水壶，谁料她却挥手拍落在地。“去给我拿块石头来！要大的！我要把这个笨蛋打成傻子，兴许这还能让他变得聪明点！你是能出现在国王面前，可只怕是被五花大绑的捆过去！‘陛下，这名刺客夜闯王宫，被我们抓来了。’‘拖出去斩了！’听到了么？！这就是你今晚的剧本！”她有声有色地扮演着士兵与国王的腔调说道。

“怎么可能？若真打实斗我或许并非对手，可若论逃跑，还鲜有人能留得住我呢。”他自信道，显然已忘了方才是借了索菲亚之力才逃出重围的事实。

“若你执意前往，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雷伊的，只得做出如此让步。

“我也要去。”启也不可能让雷伊独自冒这个险。

“万万不可！”他赶忙摆手回绝了二人。“我此次前去只为见国王一面，不愿再生事端，若独自一人尚且行动方便，可人数一多，就难免会曝露行踪。你们就放心好了，我会见机行事，若此行太过凶险我定不会勉强自己的。”他再三保证道，可启四人却仍不放心，索菲亚见此只得掏出一把附着她影子的匕首交予了雷伊。

“那么你就带上这个吧，危急时刻可以通过我的幽影暗途逃跑，切记只有一个时辰的时效！”

“好的，谢谢你，索菲。”他没有多言，接过匕首便回身跃入了黑夜，生怕他们又会喋喋不休。

只是眨眼间，四人便已望不见雷伊的身影，看着前方渐渐消失的灯火，那寂寥的黑夜犹如吞噬希望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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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之内，塔楼之上，一名身着青衣便服的蓝发男子正坐于顶部的房间中，他翻阅着近日来前线的战况表，而在书桌两侧，堆积的表单与信件足有半人高。

“禀告兰格雷大人，属下查证那伙行踪可疑之人确实就在兰斯·霍尔的书舍内。”午时的那名将领出现在他的身后，拖着沉重的铠甲单膝伏地说道。

摇曳的烛火将高椅的影子拉长，直打到门沿。坐在上面的人依旧在有条不紊地翻阅着信件，良久，他才说道：“是吗？那他们人呢？”

“属下办事不利，让他们……逃走了。恳请大人降罪！”他说着，将头也低了下来，仿佛不敢直视眼前之人凌厉的目光。

可他并没有生气，更有没有对其施加责罚。对他而言这不过是区区一件小事而已，还犯不上罪责部下。

他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结果早有所料，可对于其详细的经过他仍想确认一下。

“我不是允许你动用红袍的力量了么？为何还会如此？”

“三名红袍大人并无半分大意，但无奈对方似有妖术加身，无法阻拦，待到大人们欲要再行追击之时，兰斯·霍尔却出手拦下了他们。”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自始至终他手中的工作都没有因此事而停下片刻，面对如此简洁的回答，那名将领显然难以接受。

“大人！兰斯·霍尔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其反叛之心已昭然若揭，我们是不是要将他……”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完全传达到。那青衫男子没有立即回应他，等了许久才如打发一般说道：“罢了，不过是一件小事，无需大动干戈。”

“大人！您太过顾忌费曼将军的面子了。兰斯·霍尔空有这般实力却不肯为国出战，继续留下他只怕是后患无穷！”

“我顾忌费曼将军的面子？”这句话令他深感不悦。他终于转过了身子，犹如教训一位不可说教的愚徒般，凌厉的目光直视他道：“真是愚蠢！如今外患未平，你又妄添内乱。兰斯·霍尔是什么人？他可不是单凭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生死的人！他有这般实力，若有反叛之心，又何必等到今天？为了那几名外来之人莫须有的罪名便引发对他的征讨，所将付出的代价你可有计量？”

那将领见自己的话令其不悦，忙下跪道：“抱歉！是属下无知！大人责备的是！”

青衫男子似也不是无理之人，看到下属知错能改，他也不较前言，转过身子，语气减缓道：“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他的存在对于这场战争而言依旧是个不安分的因素。可眼下四百年立国庆典在即，若要与他战斗，纵使是我亲自出马，也要抱着王城被毁的觉悟，这可不是你我能够担当得起的。”他的话简明扼要，使那人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不过，这本来也就无需我们动手，费曼将军自会解决这一切。”他又一次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头望向了远方的黑夜星空。“毕竟，这可是他们之间已然迟到了三十七年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