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山头,启一行人在初辰中醒来。经过一夜的等待,雷伊仍然没能找来这里,所以他们决定再次进山去寻找他。
“梅姨,多谢您留我们在此过宿一夜,我们还要进山去找一位失散的同伴,暂且别过,待我们寻到归返再来向您道别。”索菲亚推开隔壁的房门,看到正在用炉火煲粥的梅姨,躬身说道。
“现在山内寒露未消,朝雾正起,各位若要进山,不妨喝一碗热粥,暖暖胃再出发也不迟。”她说着,为三人各自盛了一碗米粥,而后又另盛了一碗,端着盘子走向了门外。“我要出去一趟,你们请便。”说罢,她便匆匆向着北山走去。
雷伊此时正依柱而眠,昨夜一宿的畅谈,不知何时他却睡眼迷离,失了神志。而今醒来,看到身上披着一件毛毯,他就知道艾琳定是一夜无眠。
“你醒了。”艾琳娜放下手中的经文,裹紧了身上的纱衣,缓缓起身道。
“我、真是抱歉,昨晚说好的给你讲一夜故事,我竟不知何时睡着了。对了,昨晚故事讲到哪了?”
“讲到与阿蒙逃狱的那一段了。”
“是么,那我今天再接着给你讲。”他正欲再道,门外却忽地传来一个声音。
“艾琳娜。”这声音极度温柔,听起来并非是昨夜的那名女子,但艾琳娜却仍让雷伊躲藏到了石像后面。
她忙去开门,看到正端着一碗热粥站在门前的梅姨,如往常般说道:“梅姨,是你啊。”
“是我,艾琳娜。昨晚休息的不好么?看你神色有些欠佳啊。哎,瞧我这老糊涂,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甜粥,你喝过再走吧。”
艾琳娜看了看那碗热粥,又看着这位为她送了二十年饭菜的梅姨,明明没什么胃口,可还是接过来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向嘴里喂送。
“慢点,当心烫着。”
不过片刻,艾琳娜便喝罢将碗勺还给了梅姨。
“谢谢你,梅姨。我要去准备一下出发了。”随后,她便回身又入了门去。
雷伊见她关上了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探出头问道:“来人是谁?”
“放心,梅姨只是来为我送行的。现在外面仍有守卫,你先不要出去,待我走后守卫也会随我一同离去,届时你再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
“去尽我圣女的那份职责。”她说罢,便要开门离去。
“等一下,艾琳,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艾琳娜杵在门前,呆了半晌。
“我想,有缘的话一定还会再相见吧。”
“嗯!下次我一定会把故事给你讲完!”
艾琳娜再次回首向着雷伊微微一笑,随后便推门而去。
香橙已在屋外等候多时,除了她之外,四名守卫也抬着一顶木轿候在门前。艾琳娜径直走向木娇,经过梅姨身旁,也没有去看她一眼。她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垂下了苇帘。
香橙凝视着那块分割了她与艾琳娜的黄色苇帘,咬紧牙关说道:“出发。”
不知过了多久,雷伊也走了出来,他环望四周,见已无人驻守,也不再蔽体藏身,径直向山下走去。
他自知已找不到来时的路,便决定直接寻着山南的村落前进,启三人定在那里等他。可走了没多久,他就又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又灵动的身影。
“又是你!看我这次怎么抓住你!”他见那只毛松鼠攀在枝梢,如嘲笑一般左右摆动着长尾,顿时气火攻心,扑了上去。这场未完的对决随即又再次上演。
“别跑!你这臭小子!”他边追边喊,一个踏空,从坡上滑了下来,滚落进了树丛间,而后狼狈的身躯趴在地上,伸出的头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走了过来。他的目光缓缓向上游移,果然如他所想,是启。
“嘿嘿,抱歉,启……”
“白痴。”
雷伊随启来到了梅姨家中,索菲亚与阿蒙在得到了启的讯号后也都返了回来。
四人坐在梅姨的屋中久久无言,索菲亚虽有千百句想要训斥雷伊的话,但碍于在梅姨面前,不好发作。最终,她实在忍无可忍,还是气愤道:
“笨蛋!你竟然说你抓那只松鼠抓了一夜?湖里的水结冰了,你的脑子是不是也冻住了!?”
“还好了……活动了一夜,身子也没有那么冷……”他不敢还嘴,怯懦地说道。
“没、有、那、么、冷?哼!都说笨蛋不怕冷,看来果然是真的!”
“好了,别生气了,索菲亚。雷伊这次也没有出什么事,而且我想他一定也知道错了。”阿蒙赶忙打起圆场道。
“他才不知道什么叫错呢!而且出了事更好!让这个笨蛋也长长记性,明明不认识路,还敢说自己认识。”
索菲亚愤懑难平,抱着双臂嘟道。雷伊一时也不知该怎样为自己辩解,正哑语间,梅姨却笑道:“年轻人有如此活力实乃好事,不过你也应该为自己的同伴着想,你离去的身后也许就有一人正食不下,夜不寐的苦苦等待着你呢。”
“谁、谁食不下,夜不寐了?就算有,也、也绝不是为了他!”索菲亚猛然说道,随后又将头扭了过去。
梅姨见索菲亚如此不坦率,不禁笑了起来,而后又道:“山里的景色虽没有南方的秀致,但傲寒挺立的白松也常使过往的旅人驻足。我们不会约束每一个人的脚步,可你们身为村外之人,有些话我还是要提前告知你们一下。北边的山头上有我们的禁地,我希望你们不要靠近那里为好。”
“这一点我想梅姨可以放心,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向西南而去,绝不会做让梅姨感到为难的事情的。”索菲亚转瞬又挂着笑脸对梅姨说道。
“禁地里难道有什么秘密么?”雷伊喝着热茶,突然说道。若在平时,他定不会如此多嘴,可正因为见到了艾琳娜,他奇怪这并不能算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下意识地问道。
“雷伊!”索菲亚回头瞪着他,认为他实在是多嘴。
“呵,没关系。那里虽是我们的禁地,但里面的秘密也并非不可告人。”梅姨喝了口茶,又继续道:“那里居住着我们的圣女,她是村内选定的至洁之体,定不可与我们这种沾满尘土的世人生活在一起,所以才会独自生活在禁地。话说雷伊,你在山中游离了一夜,不会无意间闯了进去吧。”
“哈,当然没有!我怎么会闯进那里?我一夜都在抓那只松鼠。”他说罢,赶忙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而启三人看他这般反应,均在心中暗想:这个家伙一定闯进去了!
雷伊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用喝茶的杯子躲避着众人的视线,可他杯子还没放下,窗外便突然传来了一阵怪异的歌声。他赶忙来到窗前,索菲亚与阿蒙也一并围了上来。只见村中那片空地上跪满了人,中间的篝火升起浓浓白烟,边上还有一个戴着鬼黠面具的女巫在跳舞,而那怪异的歌声正出自她口。就在她舞动间,突然一个转身,透过面具射出来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一名女子,而后手杖一指,那名女子就如同听到自己被宣判了死刑般晕倒在了身旁的丈夫肩头。就在她昏倒间,雷伊才注意到她此时正怀有身孕。
“梅姨,他们在干什么?”雷伊奇怪道。
“这是选定下一任圣女的仪式。为了迎接天祭之日的到来,村内每过二十年便会选出一名圣女,而后再用这二十年的时间去将她培养成为一名真正的圣女。所谓圣女,便是自从出生之日起,就斩断她与世间的一切牵连。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不与尘世有染,一心诵念圣文,只为等待二十年之期的到来。”
“等一下,为什么要每过二十年选出一位?现在的圣女呢?这里选出了下一任,那现在的圣女去哪里了!?还有,天祭之日是什么?二十年之期又是什么!?梅姨!你快告诉我啊!”他一连问道,不安的心躁动不已。
梅姨的神色却突然暗沉了下去,她木讷的看着雷伊,颤抖的嘴唇拼凑出不连贯的话语。
但雷伊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她的声音低沉迟缓,可每一个字都让雷伊感到震耳发聩。
终于,他冲了出去,向着北方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