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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发酵的记忆

在环山遮蔽的阴影之下,一头木讷的雪狼正仰天长嚎,犹如任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但对这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而言,也早已没有了所谓的负罪感了。

“野性的芳香正如期而至。”阿基里斯感觉到了越来越浓重的压迫感从环绕的群山顶上传来,抬首望去,翘盼着这片大地的王者——雪狼的出现。只见一只只雪狼从山坡顶上踱步走出,头顶苍穹,身披银衣,微闭的双眸中闪烁着金色的瞳孔,蔑视着谷中的六人。呼唤也好,陷阱也罢,雪狼们似乎都已没有了后退的打算。他们已经厌倦了避让的生活,今日借此契机,势要将这些侵入自己领地的敌人驱逐抑或消灭。“真是大场面啊,早知让你们出现能如此简单,当初就不用白废那么多力气了。”阿基里斯从覆盖着白雪的黑岩上站了起来,看着山腰间矫健迅敏的身形,犹如一道道曲折的银色闪电刻画在了壁岩之上。他们三三两两,交错而行,眼中没有彼此,但来的目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消灭眼前的敌人。

“交给我吧,正好我有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呢。”塞卡走上前来,从腰间的挂包中摸索出了三个瓶子,丢向前方,随着一阵雾气升腾,面前赫然出现了三个不同颜色的生物,分别为“红鬼”、“蓝妖”、“绿魔”。红鬼身形巨大,吐露獠牙,头顶四根犄角,佝偻的腰背加上微曲的膝盖,如同一个失心了的荒野猛兽。蓝妖长有尖耳,头戴一顶怪异的金色发饰,上身为女性,下身为蛇体。而绿魔则趋近人形,他手持双剑,下垂的长发遮挡了半边残颜,墨绿的脸色似人似鬼,姑且可称呼其为亡灵武士。“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三杰作:红鬼、蓝妖、绿魔。红彰显的是力量,蓝代表的是魔法,绿则以速度为重。我分别为他们三个赋予了不同属性的魔力,并且为他们三个打造了最适合他们能力的躯体,就比如说这个红鬼,他的本体是守护了鬼乡数百年的一名勇猛战士,而我为了让他成为我的收藏品之一,可没少废一番气力。还有这个蓝妖……”他还没说完,走在最前面的一头雪狼便一个加速冲了上来,他提防着面前的三个妖物,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做出阻拦的动作,甚至连空洞的双目都没有转动一下。雪狼见状,顺势穿过,一跃扑向了塞卡,但他显然忽视了另外一个存在——那头只有皮囊的雪狼。只见那傀儡雪狼以更迅敏的速度跃起,一口咬在了他的颈部。被咬的雪狼拼死挣扎,二者纠缠在一起,在雪中不住翻滚,但仍然没有挣脱他的撕咬。终于,雪狼不断挥动的四肢停了下来,伴随着几阵抽动,猩红的血色铺满了地面,他的生命也戛然而止了。身处其后的雪狼们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丝毫上前搭救的意图,这并非他们冷酷无情,只是因为对他们而言,战士高贵的尊严远比生命更加重要,而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守候在一旁,看着这名战士的生命消逝于此。可没有行动绝不代表不会行动,目送着眼前同类的离去,虽然彼此间没有交流,但眼中闪烁着的金色怒火已表明了一切,他们势要为死去的战士复仇。

“塞卡,时间紧迫,快点解决了他们,路上有的是时间听你唠叨!”阿基里斯略有焦躁地催促道,不知为何,今日他脑中的思绪只有惴惴不安。

“遵命,老大,效率包你满意。”塞卡见阿基里斯的面色凝重,也不敢怠慢,赶紧闭上了嘴。他大手一挥,红鬼随即跃起,双手合十,高举头顶,用力地锤向雪狼群中。霎时,整个地面都碎裂了开来,但雪狼们也都矫健地躲开了这一击。而后蓝妖伸出了左手,指向其中一只雪狼,他身旁的冰雪瞬间扬起,化作一张巨口,眼看就要将他吞噬,雪狼急速一跃,跳出了包围,但刚一从中脱出,绿魔却已出现在了面前。此刻的他身居半空,无法闪躲,只得睁大了双眼,任人鱼肉。但就在绿魔的双剑刺中他的一瞬间,启从山巅加速跃下,即刻出现在了雪狼面前,为他挡下了这一击。看着绿魔被启击退的身影,本已扬起了半边嘴角的塞卡愤然大怒。“怎么又是你们!为什么总要和我过不去!”他说着,索菲亚三人也落足在了地面上。

“又是?”阿基里斯听到塞卡的话后机警地皱了皱眉。“之前遇到的就是他们几个么?”他望向了身旁压着帽檐的索伦说道。

“是的,阿基里斯先生,正是他们……三个,唯有那个布洛克一族的少年当时不在。”他知道告诉阿基里斯这些意味着什么,所以最后又补充道。

听过索伦的话后,阿基里斯反倒释然了许多。竟然近在眼前,这下就好办了,他心中嘀咕道。“巴泽尔、贝琳、伊诺,你们去清扫一下战场,让那三个不速之客消失。注意,是永远的消失!”他压着嗓音道。三人听后精神一振,本萎靡的身体也抖擞了起来。

“真是乐意至极啊,只看着塞卡一人出风头也是蛮无趣的。”伊诺固紧了一下手爪,不等其余二人开口便率先冲了出去。“先到先得了!”他扫视了三人一眼,找寻合适的对手,最终还是选择了启,但只与启过了一招,巴泽尔便中途杀了进来,挡在了伊诺面前。“巴泽尔,你干什么?这是我的猎物!”他气愤地争道。

“你不是他的对手。”巴泽尔连头也没有回地说道,眼中只有启一人,完全不打算给伊诺留半分回辨的余地。

“你……”气愤归气愤,伊诺也深知巴泽尔的那颗好战之心。对于他而言,强大的敌人也不过是游戏的玩具而已,但对于巴泽尔来说却是测量自身实力的度尺,所以他也只得做出了退让。然而此时再一回首望去,留给他的选择却只有了阿蒙一人。贝琳已经站在了索菲亚身前,看到伊诺望向了这边,不由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左手还摆了一个“V”的形状。“嘁。”他哼哼道,最终还是走向了阿蒙。“真是个瘦弱的小子。”他不忘抱怨道。

阿蒙是第一次与敌人单独作战,他很清楚,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帮自己了,胜便存,败便亡。可一想到日后还要有无数次这样的情况出现,兴奋之情便压在了恐惧之上,因为他知道,他需要变得更强。

“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他静了静心,平息了抖动的双腿,与颤栗的胸膛。因为他确信,这一次,赢得会是自己。

——————

漆黑的谷中流淌着一条阴涧,雷伊昏倒在涧旁,随着一滴融化的冰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恍然苏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他捂着右肩坐了起来,却发现右肩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疼痛。奇怪,记得刚才滚落的过程中我的肩膀明明撞到了壁岩,为什么一点也不痛呢?他在心中思忖道。因为下落的速度太过急快,加上不停地翻滚旋转,雷伊的意识逐渐不支,就更别说使用魔法保护自己了。可如今不但能清晰地醒来,身体也无大恙,这不由让他倍感疑奇。

“你终于醒了。”正在雷伊思索间,前方的黑影中却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声音。这声音雄浑有力,在谷中不断回荡,非年长力者所不能发,令他霎时惊愕不已。

“什么人!?”他赶忙站了起来,本能地后退一步道。随着他的这声惊问,前方的黑影中缓缓走出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雪狼。这雪狼足有三人的高度,眼角挂满了皱纹,毛发拖至地面,就连眉毛都长到了胸前,天知道他究竟活了多少年。

“狼、狼说话了!狼竟然开口说话了!”雷伊一时间不敢相信,讶异中不由瘫坐到了地上,然而这一坐才发现,不管是山壁上,还是溪涧旁,他的四周竟都站满了雪狼!只是这雪狼与先前所见略有不同,他们的毛发不只是单纯的白色,还伴随有微微的银光,在这黑暗的谷中更显明亮。

“你不必惊慌,孩子,我们并无恶意。”那巨狼又说道,而后他的身旁又跟着走出了几只雪狼,只是与他相比显得渺小不已。“我们受族人所托,在此出现,只是为了救你而已。”

“什么?救我?”雷伊仍不敢相信地问道。

“你难道不感到奇怪么?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身上竟没有一处伤痕,那是因为狼魂王大人治好了你的伤啊。”在巨狼身旁的一只雪狼说道。

“原来如此!我正奇怪我的伤为什么痊愈了,原来是托您所为,真是太感谢了!”雷伊听他一说,方才的困惑一解而开,对于救命恩人再抱有怀疑实属不敬,赶忙转变了态度,连声道谢。

“不必客气。既然是我们族人的请求,那你定然也是被我们族人所接纳之人,我们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狼魂王那低沉的声音仍回荡在谷中,久久未能消散。

雷伊虽然被他所救,理应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暗喜,可听了他的话后心中更多的却是疑问。

“您刚才所说的族人可是布洛克一族?”他试探性地问道。

“正是。”

“怎么会呢?他们是人,而你们……是狼啊!”雷伊显然有些无法相信。

“少侠有所不知,我们可不仅只是雪狼而已啊。”

“狼魂王大人!”在他身旁的雪狼即刻提醒道。

“无妨,这早已不该成为秘密了,数百年来我们一直死守着这个包袱,无法与人类相融,正是因为这包袱成为了我们之间难以消除的界壁,我想我们也是时候对真正的人类坦诚相待了。”他平复了周围狼群的焦虑,接着又道:“数百年前,一位伟大的魔法师途经此地,遭遇了旷世寒劫,险些丧命,多亏了雪狼及时向他伸出了援手他才得以存活。被救后的魔法师深觉有如此灵性的生物不应只作为粗犷的野兽生存,为了报恩,便施展了魔力,为雪狼赋予了人形。只可惜他的魔力有限,只使得一部分的雪狼获得了人形,大多数的雪狼仍只能作为没有语言的野兽为生存厮杀。而那些获得了人形的雪狼便成了布洛克一族,也即是生前的我们。”

“生前?”

“是的,如你所见,现在的我们只是一具灵体,因为我们在获得人形的同时也获得了人类所独有的灵魂,但我们又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所以死后我们的灵魂无法进入轮回,只得陷困于地底深处,终年不见天日。”?

雷伊听过狼魂王的话,不由心生怜悯。修尽因缘,好不容易得到了人形,却又要忍受无**回之苦。

“那可真是好心办了错事啊,你们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一定感到很寂寞吧。”

“也许吧,但我们并不这么认为。”狼魂王显然不认同雷伊的观点。“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从最初的一只雪狼变成了一个人,而后也有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居所,有了欢笑,也有了悲伤,知道了火焰的温暖,也知道了家人的可贵,为新生命的到来庆贺,也为旧亡灵的逝去缅怀。虽然过往、现在乃至未来仍有无止尽孤独的岁月在消磨我的意志,但我并不畏惧,因为我已拥有了数十年温馨的时光可以用来回忆了。那时光足够的长,我想我还可以在此度过三生。”他说着,嘴角的褶皱向上卷起,整个面部又重新焕发了活力。

雷伊闻此,知道自己又多言了,跟着抿嘴一笑,为他们的能拥有如此充实的生命感到欣慰。但就在他欣慰间,忽感到上方有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令他心生疑奇。

“狼魂王大人!”站在他身旁的一只雪狼说道。看来不不止是雷伊,在场的雪狼们也都察觉到了方才轻微的震动,而看狼魂王的神色,他恐怕早已就知晓了地面上发生了什么。

“年轻人,老朽已半殒尘埃,难问世事,看着自己的族人们百般挣扎的模样,我也是力不从心。所以……可否容我提一个艰难的请求?”他仰望了上方片刻,又对着雷伊说道。

“前辈请讲,但凡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我定当竭尽全力!”他双手抱拳,一副不畏生死的样子。狼魂王见他这般,也是不再遮掩,直接提出了请求:

“地面上的恶人欲要加害我族,虽然我们极力想要同人类和睦相处,但在金钱面前,我们仍然无法理解人性的贪婪。若在以往,我并无意插手,因为这也是生死轮回的一部分。可这一次如若让他们成功了,雪狼恐要面临免顶之灾啊!”?

“又是那帮猎人!”雷伊听过他的话,即咬牙切齿道。“前辈无需担心,刚好我也有一笔账要找他们中的某人算呢,这个忙我帮定了!时间不等人,我先告辞了!”他说罢,便急着要跃上壁岩,却被狼魂王阻止了下来。

“少侠请慢,这里距地面足有近千丈,加之谷内交错纵横,千回百转,还是让我们带你离开这里吧。”

“千…千丈!?”雷伊显然也被这个数字吓到了。我究竟是怎么落下来的,他心想道,不由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为自己仍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感到庆幸。

“旌,你去送他一程吧。”狼魂王看着身旁的那只雪狼说道。

“遵命。”他没有丝毫耽搁,即刻冲到了雷伊面前,躬下了身子。“请坐到我背上来。”雷伊见他如此迅敏,自己也是不敢怠慢,随即坐了上去。

“那我先走了,前辈!”他还没说完,那只叫旌的雪狼便一个加速冲上了十余丈高的台面,向着地面急奔而去。

狼魂王与其他的雪狼们一同仰望上方,为自己同胞们的现状感到不安,但听到雷伊最后那声道别仍回荡在谷中,心里也总算是有了依靠。

“拜托你了。”他们在心中齐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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