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牢之中,雷伊三人身上缠满了玄青色的锁链,被绑在了狱内墙角的铁环上。他们仍未恢复意识,只耷拉着脑袋歪向一旁,雷伊不时还会猛然抽搐一下,如同梦到了什么似的。但随着“哗啦”一声,一盆凉水泼到了他的脸上,打破了他那或许存在的梦境。
他朦胧中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正站着三、四名士兵模样的人。启和索菲亚也被困在了两侧,二人亦被泼水唤醒。
“想不到竟然能醒来,看来使用整整一包的迷药果然是正确的决定。”站在三人中间的那名将军打扮的男子说道。“是他们么?”他说着,抓起了雷伊的头发,将他仍迷魂半醒的脸露了出来。
“就是他们,将军大人,在城外不禁阻止了我们抓捕垠族残党,还打伤了我们几十名士兵。”
打伤?雷伊听此不由冷笑了一声。我没有杀你们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你们非但不感激我,反倒恩将仇报,真是不知好歹。他故意学着先前遇到的那名强盗头子的腔调,心想道。只可惜此时的他浑身虚弱无力,就连说一句话也是实难如愿。
“你们确定没有弄错?这个家伙看起来好蠢啊。”
“怎么可能!绝对错不了!他额前那束白毛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喔?这么说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你真有那么强么?”那名被称作将军的人又细细打量了雷伊一番。“为什么要打伤我们的士兵?我在这里并没有见过你这张令人影响深刻的脸,况且我也不认为会有哪个叛军能蠢到大摇大摆地走进这里,而且还是在刚刚打伤我们几十人之后。说,你和垠族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和叛军又是什么关系?”
雷伊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喔喔,小兄弟,眼神不要这么凶啊,我还没有理由要杀你。所以,不要给我那个理由,好么?”他很是鬼魅地狡黠一笑,将雷伊刚有一点的气焰又打压了下去。
“你…竟然…说我蠢…”雷伊攒着劲说道,无力的嘴唇能够清晰地发出这几个音来,已是颇费了他一番气力。
那人见雷伊愤怒的原因竟是如此的简单,意外之余,不免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是么?我说了么?那对此我很抱歉,看来我是误会你了。你很有实力,我手下这帮人虽非乱世之雄,可也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士,你竟能以一己之力打倒他们所有人。我真的很想招你入我麾下,但又不知你与叛军究竟是什么关系,所以你们三人今日是生是死全凭你这一句话了。来吧,给我一个能令我满意的回答。”?
此时的雷伊完全是云里雾里,不知他所说的垠族究竟是何物,叛军又是何物。只得勉强说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不明白…”
“那这么说你们与垠族和叛军都并无瓜葛了?”他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极其愉悦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又为何要打伤我的士兵呢?”
“他们…弄脏了…我的烤猪肉…”
雷伊说罢这话,全场顿时一片死寂,本笑意满颜的将军此刻的表情也是完全僵住了,如同石化了一般。
“哈哈哈哈!真是自古英雄多率真啊。”一阵沉寂之后,他突然放声大笑道。“罢了,我相信你的话,既然你们与叛军没有瓜葛,那我也便没有理由处死你们了。但你们毕竟打伤了我几十名部下,我若就此放你们离去,又恐引起军愤,所以就先委屈三位在此小住几日吧。之前的迷药也是多有得罪了,这里是解药,你们服下后恢复了力量可不要乱来啊。”他将解药交予了卫兵,喂给了雷伊三人,那自信至极的微笑丝毫看不出他对此有所顾虑。
与雷伊交谈过罢,他便离开了牢笼。走过了数十米之后,一直紧跟在他身旁的那名卫兵终于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要留下这几个人?他们万一是叛军的奸细,岂不引狼入室?”?
“哼,这等愚徒若能加以利用,他日定会能派上大用场。而若能获其忠心,则必会为我赴汤蹈火。这种‘优秀的人才’,我怎能说杀就杀呢?”
“可…小的虽不及将军才智,但我隐隐觉得留下这三人日后定会成为祸患,不如除之而后快。”
此人一番话似乎引起了他的警觉,他那惬意的微笑不由也黯淡了下去。
“不能为我所用,那便为我所杀。真若到了那时,我定会亲自解决他们。”
——————
雷伊三人服下解药后,力量逐渐恢复了回来。从未被人束缚过自由的雷伊见自己又有了力量,又怎能忍受这桎梏加身。他尝试着将手从身后的镣铐中挣脱出来,可无论怎样挣扎,都不过是白费功夫。
“雷伊,不要浪费力气了。你就算挣脱出来了,我们也不见得能逃出那些人的包围。”索菲亚看他只是在做无用功,便劝道。
“那个混蛋!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拳!”他放弃了挣扎,愤懑地说道。
“是么?那就有劳你了。”突然从三人牢房的斜对角处传来了一声深沉的话语,引得三人愕然望向那里,却只看见一处完全背着阳光,深陷阴影之中的牢房,黑漆漆的一片只得隐约看到两个闪着微光的瞳孔。
“什么人!?”雷伊好奇之中带着点惊诧问道。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只是听到你们救了垠族的人,所以我想问一下三位,你们救的到底是谁?”他依旧是那副低沉厚重的语气。
“我们也不知道,只记得是一个黑色短发少年,样子约莫有十七八岁吧。”雷伊凭着模糊的记忆说道,他当时的注意力全在沙猪身上,并未多加留意那位少年。
“他左边的脸颊上有两道平行的疤痕。”启见雷伊描述得太过笼统模糊,便又补充到了这一关键信息。
黑影之中的那人听到启的这句话,沉默了半晌,随后不住地低声笑了起来。
“真是天助我族!三位所救之人乃是我兄长的儿子,亦是我族首领的儿子,更是我垠族未来的领袖。三位若所言属实,那可真是我族的大恩人啊!“
雷伊本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听他这么一说,更觉愧不敢当。
“前辈言重了,救是行义之举,罔乃背节之为,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出手的。”
“话虽如此,但真正有能力做到的却是寥寥无几。毕竟‘心’与‘行’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呐,前辈,你们所说的垠族究竟是什么,叛军又是什么?而且这个城市的人们看起来都好奇怪,仿佛彼此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一般。”索菲亚见眼前之人所知甚多,便想从他这里问出个虚实。
他并没有急于回答,仿佛是在理清繁杂的思绪,叹了一口气,终于娓娓说道:“这片土地上本生活着三个部族。据守东方的灵族,盘踞北方的天炎族,以及掌控南方的我们垠族。灵族之人,身有魔灵相附;天炎者皆有天赋异禀的魔法悟性;而我们垠族则掌握着世上最强的阵法。三大部族依靠着各自的强大之处,相互制约,才能久存于这片土地之上。虽时有摩擦,可也无人敢跨越雷池。但这份平衡却在七年前被打破了。”
“发生了什么?”雷伊耐不住性子,急切地问道。
“七年前,天炎族的前任首领逝世,而他的继任者,也即是他的儿子,掌握实权之后便发动了战争,入侵了灵族与垠族的领地。”
“那不正是你们三大部族最害怕的情况么?腹背受敌,岂不给人可乘之机?”索菲亚无法理解这鲁莽的行为,不由疑问道。
“按理确实如此,可是…那个男人…”他说得咬牙切齿,雷伊甚至可以听到嗤嗤作响的声音。“‘雷神’拉尔萨诺…这个家伙是天炎族百年一见的天才,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强大魔力,在这片土地上肆意横行,仅仅只用了一年,便将我们逼退到了地界边缘。而当我们意识到再不与灵族结盟便唯有死路一条的时候,我们双方都已失去了大半领地。”
“那结盟之后呢?”雷伊已听出了神,见他突然停了下来,急忙问道。
“我们组成了联合抵御战线,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叛军’。真是可笑,我们究竟背叛了谁?”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情况在形式上是稳定了下来,拉尔萨诺也没有再进一步入侵的意思。但我们很清楚这只是因为我们已被他逼到了最贫瘠的边界地带,他无意再为了那些贫瘠的土地大动干戈而已。在占据了地界以北绝大部分的领土后,他便在原本三部族的交界处建立了如今这座城池——立皇城。而这里的人之所以彼此互有隔阂,是因为拉尔萨诺为了便于实现自己完全的统治,将三部族之人全部集中在了这里,其中也包括了被俘获的两族对象。”
启听到这,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疑问。
“那岂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是的,可是拉尔萨诺的威慑却能压在这仇恨之上。他明令禁止了城中发生一切暴力行为,违者立斩无赦。并且他还禁止各部族的人在城中建立自己的分立区,逼迫所有人生活在一起。而正是这种敢怒不敢言的情绪,才造就了三位先前所见到的景象。”
“那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妥啊?”雷伊一脸懵懂地说道。“大家和平地生活在了一起,没有出现厮杀。而且依前辈所言,那个叫拉尔萨诺的人也没有偏袒自己的部族。既然已经拥有了和平,为什么还要选择流血呢?”
雷伊刚说罢,便为自己的无知之言感到了后悔,那种失去家园的痛苦又岂是他所能理会的。
“你根本不了解拉尔萨诺,他只是想做一个纯粹的统治者而已。占领、支配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存在,尽情享受着那份统治的愉悦。而我们所有人都只不过是用来满足他那庞大统治欲的贫贱道具罢了,这其中甚至也包括天炎族人。还有这份和平的生活,也只是充满虚妄的假象。而在这假象之下,隐藏着的则是对自由的渴望与对他暴行的愤怒。”
他刚一说罢,还未等雷伊开口,巡逻的狱卒便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闭嘴!是谁在说话?!”他大喝一声,牢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眼看无人再出声响,那狱卒转了一圈后也就离开了。
因为这狱卒的干涉,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就此中断。雷伊一直在思考着方才所听到的内容,想开口再做询问,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股沉闷的压抑感环绕在了他的周围,以他这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他甚至无法定义这野蛮的行径究竟是“征服”还是“侵略”。他无意间望向了那个漆黑阴暗的牢房,虽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到,却隐隐感觉有一双闪着微光的瞳孔也在向他望来。他很确定他们二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因为一股清晰强烈的殷切之感循着这道炙热的目光直涌入了他的身体。他很清楚,这就是他们内心深处那道渴望自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