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翎一连数日,约萧鸣在八仙茶楼上喝茶,这些举动,均被郑重山派出去的便衣警卫员看到,回去汇报给了郑重山。
这让郑重山很不是滋味,自己在家里干等着,希望这沈玉翎回去,他郑重山能看上几眼,说上几句话,没想到人家却在外面天天找人喝茶找乐,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有个盼头。他感到,沈玉翎跟这个喝茶的男人,可能关系不一般,因此,决定前去看看,是谁把沈玉翎“勾”走了。
这天下午,沈玉翎又约萧鸣到茶楼上喝茶。郑重山仍然打扮成富商的样子,踱着步,赶到八仙茶楼,来了就往楼上走。
郑重山一见沈玉翎,就不满地说道:“呦,我说沈老板,放着店里的生意不做,倒有闲心跑到这里喝茶,你到这儿潇洒,怎么也不叫上我一声啊。”
说着话,郑重山又用不满的目光盯向萧鸣,而当萧鸣抬起头来,跟郑重山四目相对时,萧鸣顿时一怔。
郑重山也是十分惊讶,脱口而出:“好你个小子,你怎么跑到这儿了!”
萧鸣马上站起身来,微微欠身,说道:“这位先生,你再仔细瞧瞧,大概认错人了吧。咱们两个从来没有见过面。”
郑重山的脑子也转得快,知道刚才冒失了,赶紧说道:“失礼,失礼,是我看错人了。刚才一眼看得眼熟,跟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很像,不过,仔细一看,就不像了。”
沈玉翎看到郑重山出口如此莽撞,更不待见,不过,面子上总得给郑重山留几分情面。她站了起来,介绍道:“萧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我姓李,走南闯北,做点儿小生意,跟沈老板一行的。”郑重山也不客气,在紧靠沈玉翎的一张座位上坐了下来。
沈玉翎又指了指萧鸣,道:“这位是漳河县营业税局稽征科的萧科长。”
“原来是萧科长,幸会。”沈玉翎提起桌上的茶壶,为郑重山倒了一杯茶,郑重山也不管茶水淡浓,拿起来,咕咚咕咚就喝个干净。沈玉翎又为他倒上一杯。
看着郑重山喝茶的样子,沈玉翎暗下道,哪像个富商的样子,喝个茶,就像没喝过一样,抢着喝,谁要跟你搭裆,倒了八辈子霉了。
“原来是李老板,跟沈老板同行。两位都是生意人,应该早就认识吧?”萧鸣微笑着问道。
“我和李老板也是刚认识没多久,也是在生意场上认识的,相互之间,才有了点儿小小的交往。今天,他也是恰好在这里撞见我。”沈玉翎赶紧说道,她不想让萧鸣看出,她和郑重山早就认识。
“原来这位萧兄弟在营业税局里当官,这人在税务局,可是个好差事啊!”郑重山说道。
萧鸣见了这郑重山,却谦虚了起来,笑道:“我么,就是在营业税局里当个普通雇员,在里面混口饭吃。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好混,不像你这样的生意人,走南闯北都吃得开,说不定以后我要做生意,还得仰仗你们啊。”
“你这是说哪里话,现在干什么,都不如在日本人管事的政府里干事强。只要有日本人照着,你们这些在政府部门当差的人,就是当狗、当牛、当驴,都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过得潇洒和舒坦。萧兄弟,你说是不是啊?”郑重山的话中满含讽刺。
萧鸣面挂微笑,脸上毫不生气。但是,他也没和郑重山多说话,只是又坐了一会儿,便说道:“今天我们局里还有点儿事,我得去办一下。李老板找到这儿,肯定是生意上有正经事,要和沈老板商谈,我呢,也正好可以不打扰了。再会”说完,萧鸣便起身离开。
“好,再会。”郑重山有些爱理不理的语气。
等萧鸣一走,郑重山就迫不及待地说:“这个小子是哪条儿道上的,你怎么跟他认识?你出来喝茶,为什么不叫上我。”说着,提了提桌上的茶壶,发现茶水空了,马上大喊:“伙计,上茶。”
店里的伙计跑上来,为茶壶续上了茶水。
当着外人的面,沈玉翎装着十分客气,跟郑重山随便搭上几句,可对郑重山的问话,却充耳不闻,弄得郑重山好不扫兴。
郑重山这一来,沈玉翎也呆下去了,因此,很快,这场茶约也就不欢而散了。沈玉翎回了福安杂货店,郑重山回了老关家。
沈玉翎看到这个郑重山不老老实实在老关家呆着,跑出来四处转悠,而且,还严令警卫不要跟着他,心里十分生气,却又不得不暗下为他的安全着想。她悄然安排何兵,扮做一个行人,暗暗跟踪郑重山,保护郑重山的安全。
最初几天,郑重山不过是在漳河县城四处走走,看看街上卖什么东西,进几个小饭馆吃吃饭,也没什么异常。可是这天上午,郑重山竟来到一个荒废的院子里,而且,警惕性十分高。若非何兵隐藏得好,怕早就被发现了。
不久,就见萧鸣出现了。却见两人没交谈几句,这郑重山就指着萧鸣,吹胡子瞪眼地喝斥起来。因为离得远,何兵也不知道郑重山说些什么,只是看出,郑重山十分恼怒。
接下来,萧鸣也指着郑重山骂了起来。两人冲突升级,郑重山当即动起了手。两人均不甘示弱,嘴里骂着对方,手脚厮打成一团。
这还了得,何兵只怕郑重山被打伤了,而萧鸣又是沈玉翎要争取的人,也不能有个闪失,因此,赶紧跳出来,跑过去拉开两人。
萧鸣见过何兵,知道他是沈玉翎手下的人,说道:“你是福安杂货店的么?”
“是啊,我也是正好路过。你们两位,为什么在这里打架啊?”何兵问道。
郑重山见何兵跑来,也不好意思再闹下去了,寒着脸没说话。
萧鸣说:“没事,我们只是起了点儿小误会。我先走了。”话虽这么说,脸色却十分愤怒,只是碍于何兵在场,压抑着心里的火气。
萧鸣扭头就走。
何兵看了看郑重山,也没怎么受伤,心想:“还好。”就跟着郑重山,往回走。
路上,这郑重山话中是软硬兼施,威逼何兵:“这事,你回去后,可千万不要告诉你家掌柜。你要听我的话,闭住你的口,放心,我亏待不了你,回去给你两块大洋,够你一个月工资了。你要是敢乱嚼舌根,哼哼,我可是战火中练出来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何兵没有吭声,可心里却冷笑,他才不吃郑重山这一套呢。
当天回去,何兵立即把事情如实向沈玉翎报告了。
沈玉翎一听,这郑重山竟然约了萧鸣打架,真是大动肝火。她晚上赶回老关家,把人都召集起来开会,当众拍桌子,怒问郑重山:“郑重山同志,郑副司令员,这里是敌占区,你今天上午去干什么了,跑到一个旮旯里,跟人打架。你是想怕日本特务、汉奸不知道有你这个人,想把我们都出卖出去么?当着大家的面,你今天必须说说,你今天为什么出去,找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人打架?”
“我,我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一看他,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对你不怀好意,想伤害你。所以,我打到他,出手教训下他,让他长点儿记性,以后不敢胡来。”郑重山狡辩道。
“你看谁不顺眼,谁不是好人,就想出手打谁。那小日本现在就在这座县城里呆着,你怎么一个人不去动手打小日本,打自己同胞?你怕他不怀好意,伤害我,那你就不知道,我能和他坐在一起吃饭、喝茶,他就是我的朋友,他怎么可能要伤害我?是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我说郑副司令,你放着军分区的工作不去做,跑到我这儿来,到底是为抗日工作而来,还是来这儿故意闹事,干扰我工作的?……”这一连串的发问,让郑重山脸红脖子粗,说不上话来。
一个堂堂的军分区副司令员,被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得一无是处,这太损他一个大男人的面子了,郑重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窝囊气,半晌没语后,突然冒出了一句:“我打了他,又怎么了?谁让他给汉奸政府卖命的!”
气得沈玉翎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了,当场下了“逐客令”:“行,郑副司令,你觉得你做的对,我也不能强求你认错。我现在只代表漳河县党组织,向你郑重提出警告,如果你没有什么正经工作要做的话,就请你尽快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而且,现在你已经打扰了我们这里正常的工作开展,我要向组织上反映。”然后宣布散会,她一个人径直先离开了。
这一幕情景,让老关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沈玉翎自然是回了福安杂货店居住,她不想在家看到郑重山。
第二天中午,她又请萧鸣出来喝茶,并代“李老板”向萧鸣道歉。她不希望把这事闹大,引起日本特务注意,所以,恳请萧鸣不要介意。
萧鸣也是个大肚人,摆了摆手,说:“都是昨天的事了,过去也就过去了,没关系,纯粹是小事一桩。我看哪,这李老板肯定是误会我了,他对我的醋意可大着呢!”
因为昨晚郑重山没回答事情经过,所以,沈玉翎也不知道两人相见时,都说了些什么,又怎么突然起了冲突,便问:“你们怎么会在那个地方见面?他为什么见你,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给我打电话,约我去那儿见面的。想想这事,我都觉得好笑。我还以为是生意上的事,想请我帮忙,没想到,他一见我,就先问我,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你?我说,我跟沈掌柜只是普通朋友,我们两个很清白。可他不信,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以后离得她远远的,告诉你,别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你再碰她一下,老子绝不客气。’你听听,气人不气人?”萧鸣说到这儿,似乎仍有几分生气。
“这个李老板,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以后不会理他!”听萧鸣如此说,沈玉翎也非常生气,觉得这个郑重山,真是太没来由的乱找事。
“我当时就问他,‘你是沈掌柜的什么人,凭什么让我离她远远的?’。你听他怎么说,‘我,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谁敢对她打主意,我就敢找他拼命。’”萧鸣说道。
沈玉翎更为生气,说道:“什么,他敢跟你这么说!这个李老板,我跟他非亲非故,不过就是在生意场上打过几回交道,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他未过门的媳妇了。等见了他,我非得摆摆这个理由,这不是侮辱我的清白么。”沈玉翎说到这儿,不由气得咬牙切齿。
“我一看他的样儿,就知道他是胡扯。谁不知道你现在是独身一个人?他这么乱说,就是欺负你一个寡妇家,不敢吭声。”萧鸣似乎也抱打不平。
沈玉翎的脸突然红了,她来漳河县城潜伏时,按照老关的嘱咐,跟别人说,她的父母和丈夫都被日本人的飞机给炸死了,其实她压根儿就没结过婚。
只听萧鸣继续道:“我看哪,常言说得好,寡妇门前事非多,你要是真找一个男人结婚,这李老板就不敢那么说了。哎,说句实话,你对这李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吃我的醋,不过,看起来这个人也不错,他对你可是认真的。”
“什么不错?我们压根儿就不合适,我哪能看上他?”沈玉翎不想萧鸣误会。
“我看哪,这个李老板,是赖上你了,除非,你真的有男朋友,让他知难而退。”萧鸣突然低下声来,笑着问:“沈老板,你看我怎么样?我现在也是单身,你也是单身,咱俩正好凑个对,给他看看。”
沈玉翎虽然对萧鸣有几分好感,但她从没有对萧鸣起过成婚论嫁之意,而且,看萧鸣的样子,也不是认真的,以为他是取笑自己,很不高兴地说:“那个李老板侮辱我就算了,没想到你也乘机落井下石,取笑我,你再说,我就走了。”
哪知萧鸣说:“看你说的,我不过是给你出条计策。现在,李老板是看上了你,要摆脱他,估计你也不容易。不如我们合伙演场戏给他看,我呢,假装追求你,你呢,也配合着儿。只要那李老板看咱俩每天在一起,亲亲密密的,那他还好意思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么?他还敢再死缠着你,打你的主意么?”
这一下,可正中沈玉翎心怀,觉得此举,肯定能逼着郑重山早点离开。
萧鸣似乎怕沈玉翎有所顾忌,又说道:“放心,我们就是演场戏。我就是想气一下他,谁让他昨天找我麻烦的。”
沈玉翎觉得这个方法不错,一方面,让郑重山死了心,另一方面,通过此举,她与萧鸣的关系又近了一层,这样,将萧鸣拉到自己组织中的把握就更大了。
“好,咱俩就商量一下,怎么给他演场好戏,气走这个李老板。”沈玉翎下了决心。
两人各有所思,各有打算,当下,自是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