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隐隐可察笔直得盘坐地上的身影,一队禁卫军按时巡查,都习惯性的禁不往那人影撇上一眼,而后大多在心里唏嘘感叹一番,一团白纸悄无声息从禁军队中掉在地上,一双黑靴一踢,这纸就滚到那人的脚边。
冻得僵硬的手捡起纸团,试了三次才把纸摊开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望进眼里脸上丝毫涟漪也无,可内心五味陈杂。
御书房的大门又开,只是这次是秦中宗贴身得总管太监,联丰出来焦急的往他这边来,嘴里吐出一口白气,拾起身旁的拐杖颇为艰难的支撑自己站起来,可是连摔了两脚落得满身的积雪,联丰见此只能跑着过来要搀扶,“承德王你这是何必呢?”
慕容如愿平视着门里端坐在书案后的人,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身为换地一身银白的服饰可见这位帝皇对先逝皇后的伉俪情深,“这可能或许就是我们父子之间相像的地方吧。”
联丰顺着他的视线过去,打从娘胎就一直跟着自己的主子,陪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的位置,可以他比谁都了解自己主子的脾性,他自己也浸淫皇宫大半辈子,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人心奸恶,当然也不乏这些个少得可怜的绵薄人情,皇帝当然不会轻易的放过薛家,毕竟那个主子偏生的是个执拗的性子,认定的事就算是明知是自己的错也不会亲口承认。
离门槛就一步之遥就能感受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踏进烧了银碳得屋子,身上的寒气立即水凝成湿气,身上黏答答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自在,就像每次单独与他见面的心情一般。
秦中宗给了联丰一个眼神,联丰立刻会意退守到门口,屋子里只剩眼前这个儿子,一晚的冷风使得这个一向喜欢精细的儿子有了一丝狼狈,视线移到那双腿上,冷漠的眼神闪过恼怒,“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的!你….”还不待他把剩下的话讲出,慕容如愿早就十分不耐的慢慢拖着脚在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只是一双腿罢了,总比没命强,有必要这么大呼小叫?”喝茶一般风轻云淡语气,好似这因祸得福有望痊愈的腿有无没有都无所谓。
秦中宗听闻自是一番不自在甚至觉得一股气顶着自己的心口困着难受,抚摸着腰间的一块玉佩,摸索着龙飞九天的图案,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算了,对于这个儿子,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会是如此,“想必你已经知道天牢里发生了什么,否者也不会刚醒过来人就往御书房跑,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正好给你办最好,联丰,把东西端上来给承德王。”
门外的人应声影子不消失在门上,慕容如愿抬起头望着秦中宗,可对方只是留着背影给他,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给他布置的是什么任务,突然书案上的烛火嗤的一声地上的身影瞬间昏明交错,就像他现在因为等待而不安的心情。
“皇上”
站着得人维持着自己的姿势不变,也迟迟不说话,联丰也不着急叫了一声之后也不再出声,备受煎熬的人到底是那个不知道内情的人,“皇上既然难于抉择何不将此事押至。”
“不必”秦中宗说着转过身,深深的俯视着下首一眼,“进来!”
慕容如愿感觉到一股寒气从旁边刮来,只见朱漆木盘上盖着一方红绸,照着那形状可猜出是个方状的东西,联丰惶恐的走到他面前,他不自觉的想去抗拒这份东西,下意识让后背往后依靠,可这只是于事无补,“这是什么?”
联丰得到皇帝的首肯,将红绸解开,再熟悉不过的习符安静的躺在方形木盒旁边,它的意义和光芒此时早就被那木盒取代,秦中宗此刻可以用着那复杂的情绪看着那个已经脸色发白的儿子身上吗,“这块习符可以交到你手上前提就是这个盒子的药给蓝花楹服下…”
“呵呵,皇上的算盘打得真响,这习符本来就是我娘亲给我的唯一的遗物,何来交给我之说,加之罪不及皇孙,蓝花楹怀了我得孩子。”慕容如愿激动地语速极快,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既然这样你就让蓝花楹服下红色的药丸。”联丰听着这话打开盒子,里面摆放着两粒药,一颗是红色,另一颗是蓝色,“红色是去子留母,蓝色却是去母留子,你要哪个生哪个死全凭自做主。”
“薛家带领着薛家军安定边疆,固守着慕氏江山,甚至助你登上皇位还替你扫平一切阻力,你就因为一个妒妇就要杀害薛家唯一的骨血,皇上你对得起百姓对你鲜明仁爱的尊称吗?你值得薛家军对你的支持吗?还有那个容华早逝得李太傅吗?”
一连三个问句句句砸在秦中宗胸口,随手拿起桌上的砚台往座上的人砸去,青白交加脸色说到:“连你都这样认为朕的帝位都是靠她一个女人得来的,难道没有薛家军我们慕氏江山就会守不住!去,联丰,让大理寺的人白绫伺候这位薛家的沧海遗珠!”
联丰碍于手上的东西,动作不够迅速,只能眼见着那砚台砸到慕容如愿的额头,鲜血即可崩了出来,他急忙把木盘放在茶几上,也不顾尊卑,掏出白绢想要帮忙压着伤口,却被慕容如愿一把推开,就任那血流的满脸都是,不知是血染红了他的眼还是赤红的双眼渲染那一脸的可怖。
秦中宗不自在想着赶紧离开御书房,在他走下来时,一个人噗通一声跪在他身边,用手扯着他的衣摆,明明是小到不能再小得气力,却让他止步不前,低头看着那乌黑的脑袋,就像那时见到他背对着自己在容月坟前不哭不闹只是木然得直着脊背跪着,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愧疚,而这次自己有些心软得像摸摸这个孩子的脑袋,可那手就是尴尬的垂落在身侧。
“父皇,儿子求你将她贬为平民或者流放西南都好,就是不要伤害她们母子!”颓败目空的眼睛盯着地面,可怜的哀求着高高在上的帝皇,这根本不是一个儿子向爹讨要心爱之物该有的哭闹。
这声父皇怎能不触动,这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儿子亲口唤出,只是文君在自己面前死去的那一幕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这段时间他侧夜难眠,一直以为只要等只要拖着,过段时间就会好的,或许那个像极了了若兰的孩子可以不用死,甚至可以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没想到这才几天,天牢就有人敢在他之前动手,甚至闹得人尽皆知。
“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李若兰,因为她,我的心一直被掩埋在阴暗之中,卑如尘埃,微如轻风,让你无动于衷,所以我死后要用那孩子的血来祭奠我的亡灵,否则…”结果她没有说出,只是得意地对着他笑,一脸得逞的快活,她成功的让他悔恨交加,胜利地俯视他的痛苦挣扎。
秦中宗扯过自己的衣摆,边走边说道:“联丰,承德王想清楚后送他安全回府,将承德王妃幽禁无忧宫,不准任何人打扰!”
“遵旨”联丰从地上站起来,急忙跟出去交待清楚,然后接过下属递过来的伞和披风追上秦中宗,一边走一边将披风套在他身上“皇上,需要奴才唤人摆上玉撵?”
秦中宗停下脚步站在回廊正中,望着深夜的皇宫,“联丰,朕是不是太自私了?”联丰没有回答,其实根本不需要,因为一代帝皇就算是有三宫六院,儿孙满堂,依然是寂寞孤独的,站在高峰之上习惯上还是需要一位随时随地倾听的人,这就是他存在的原因之一,“为了补偿若兰朕让她女儿嫁入皇家,如果不是闹出那么一件事她其实可以凤飞九天…”
联丰听到这心下一阵了然,早知皇帝心里属意的煜王,就算是在外人看来得势的一直是四皇子,那也只是个安抚云家的幌子。
“同是自己的骨血,我竟然庆幸着现在要做决定得不是煜儿,有这样当爹的吗?”秦中宗哭笑出声,联丰这时才劝慰道:“皇上,恕奴才多言,当初先皇在世时对您不闻不问甚至暗地里也少有关心,可最后还不是将皇位交到您手中,老奴跟在您身边那么多年,知道您可能多看重煜王一些,但是对于其他子女也从不亏待他们,至于承德王奴才认为皇上以后多关心一些。”
秦中宗别有深意的看了联丰一眼,联丰心下一凛脸上却不露出慌张,“随着人越来越长,能跟朕讲真话的人越来越少啦,朕早知道七弟周游列国的心志,如果连他也走了,朕的身边也就剩下你了。”
联丰心有所感不争气的红着眼,“奴才从能走开始就随您。注定了联丰这辈子生死都得随着皇上。”正在信誓旦旦的说出自己誓言,秦中宗噗的一声一口血混着笑喷了出来,联丰顾不上擦自己脸上的血,惊恐的睁大眼睛撑住往他身上倒的人,“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奴才这就是喧陈医令…”只是他见秦中宗脸色泛红得笑,“皇上你不会是中毒了吗?”
“联丰啊,如果你不是男的,朕真不介意找你入宫封个嫔妃什么的。”联丰猛然愣住,根本不待他反应过来时,怀里的人只说了一句“秘而不宣”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