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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利米人的婚姻形态——社会概况(3)

离婚原因有以下诸端:(1)婚后双方或一方继续参加“买牛加”,另有心上人。故报告人“总结”说,凡不爱“玩”的人都不离婚。(2)婚后女不生育但不育不离婚者也发现几例,他们可以抱养小孩为嗣。(3)父母包办,原来毫无感情。(4)女方干活不行或人有残疾,或对夫家的人不好,爱吵架。(5)男方打老婆或长期在外。

〔例21〕平掌李老六第一次婚姻,因为他为生产队赶马,长期在外,其妻x九妹提出离婚。

除以上原因外,还有相当多的人因为一些细故甚至无缘无故就离婚。调查中曾问一些人为什么离婚,女的答曰“不想在”,男的答曰“不想要”,还有人笑说“不为什么”。

这30年把政治运动不断,大讲阶级斗争,也影响个别人的婚姻关系。“买牛加”时双方纯凭感情,不考虑出身成分等问题。及至婚后,特別是男方成分不好常使妇女感到自己低人一等便提出离婚。

〔例22〕山背后杨xx娶xx为妻,姑娘到家后因他是“地主儿”,虽已怀孕,坚持离婚,回家后生一女。

还有男利用女方出身不好而始乱终弃的。

〔例23〕山背后杨xx是“文革”时红卫兵,模样不好,劳动又差,无人嫁。自以为出身好,便恐吓地主出身的李XX嫁他,生一子一女。1975年当了保健员,又认为妻子影响他前途,强迫李XX离婚,自己又讨团山XX为妻,并强把儿子留下,女儿随母嫁天生桥去了。

这类似“文革”时期我们社会中一些造反派欺凌出身不好女孩子。幸好在利米人中这样的坏人只是个别的例子,不如我们社会那样普遍。

利米人离婚要办一种特殊手续,即打木刻,他们称为“砍木头”。即使离婚出于妇女主动,必须经过男方“砍木头”才能算数。妇女不愿,更要“砍木头”表示决绝。

正常情况下的“砍木头”是取“泡木”(质软之树)一段,砍三道印痕交给女方。过去女方持此作为凭证才能回转娘家,而且别人才敢再讨。按规定“砍木头”时“老媒人”应到场,还要再有一个证人,届时杀鸡,男女同吃,好说好散:以后见面仍以阿哥阿妹相称,互问家人情况,有经济困难甚至还可以相互帮助。

若离婚时发生较大争执,男方“砍木头”便要做出各种花样,以羞辱或为难对方。有时只砍一道表示“不完全给(你自由)”。有时随便丢给一块木头,表示轻蔑之意。有时不用“泡木”,而用栗树或辣子树,表示这女人“脾气硬”得像栗树一样或“人凶”得像辣子一样。因此,妇女们与丈夫吵架,常说出这样的话:

“你砍栗树我也不离。”

“你砍辣子树也不见得没人要。”

在这里“砍木头”成为一种象征,表达双方感情破裂程度。

“砍木头”在1956年一1957年以前一直是普遍实行的。不砍木头,妇女不离家,但1958年后很少实行。在调查中我们捜集到两个最晚“砍木头”的例子,一在1964年或1965年(平掌李XX与张XX离婚)。一在1979年(山背后的罗XX与岭岗寨XXX离婚)。

他们对于离婚并不视为什么严重之事。利米语中,离婚称“皮”,意为“丢掉”,这一点和他鲁人相同。有不少利米谚语,足以反映利米人对待离婚之态度:

“隔了山还有山,隔了庙还有庙”

“三脚的婆娘难找,二脚的婆娘你要多少?”

“土锅打烂,另外再买一个”

“一年讨十二个婆娘,三十晚上没有婆娘。”

离婚后一般不分财物,妇女随身衣物带回。感情好的也可分点东西,如铺盖、锣锅之类。若结婚不久妇女提出离婚,要赔还男方所送礼物及结婚当天男方费用。离婚后妇女先回转娘家。幼小子女随母,较大子女(特别是男孩)可以随母,也可以留父家。妇女再嫁,孩子随母前往新夫之家。一般是新娘的母亲先去,隔几小时)后派人把孩子带来。子女可以保持原父之姓,也可改从继父之姓。也有母亲嫁人后,子女留在舅家长大的情况。寡妇再婚时其子女之处离婚妇女相。离婚后还可复婚,遇到这种情况,后夫不能阻拦,也不再赔偿结婚费用。复婚仪式比结婚更简单,只需杀鸡沾酒,过去要给长辈磕头,现已免除。

六家庭组织及嗣继制度

利米人大多数家庭是一对夫妻及其未婚子女或弟妹(有时加上离婚回来的姐妹及其他单身亲戚)组成的核心家庭(mi—clearfamily)。女儿结婚后自然是立即离幵家庭,儿子结婚不久也要另盖新房,与父母分居。最后父母多与幼子一起生活,幼子结婚而父母健在可以分家,也可合住一起,这便可形成少数由两对配偶组成的主干家庭(stemfami1y)。至于几代同堂或弟兄结婚后仍不分家,几对配偶合住一起的扩大家庭(ex—tendedfamily)在调查中未发现一例。

在家庭中男女均参加农业生产。妇女要负担沉重的家务劳动,并于农业劳动余暇织麻袋,取得微薄收入。家庭中丈夫掌握经济大权者居多,但若妻子能干而强悍也可当家。尽管在离婚问题上表现出若干男尊女卑现象,日常生活中男女在家庭中地位基本是平等的。在吃住方面家长无任何特权,丈夫打老婆之事并不经常发生。

父母疼爱子女,很少有责打孩子之事。在子女成年后,父母要帮他们缔结正式婚姻。至少第一次婚姻要尽其所有费心操办。儿子结婚还要帮助他们另盖新房,至少先要暂时在正屋内隔出一间。女儿希望尽快嫁出去,故包办婚姻由女方主动的情况较多。

〔例24〕乌木龙张xx第三次婚姻是女方父母来说她家有几个姑娘,你们如想要,“大的也得,小的也得”。

〔例25〕平掌李从德为人老实。某日与其妻李xx之父一起锄玉米,其父说:“从德,从德,我家姑娘嫁你,格好?”遂结婚。

这与减轻家庭负担有关,但女儿一旦离婚,即使家中生活穷困人口太挤,也要接纳她,甚至包括她的孩子,使她有安身之处,等待再嫁,甚或在娘家度过余生。

子女未婚和父母一起过活时,颇知照顾父母,如抢干重活等等。结婚分家以后一般是各管自己生活,很少在经济上有什么帮助。但子女对父母要尽最后一次义务,这就是“开吊”,利米人视为大事。谚语有云:

“老欠小,嫁讨;小欠老,开吊。”

他们为了父母“开吊”要省吃俭用积蓄多年,届时要尽其所有,办得愈隆重愈好。“开吊”费用诸子平均负担,出嫁女儿只送粑粑不必出钱。

利米人毫无例外地实行父系继嗣。子女从父姓,财产由儿子承继,女儿不分财产。一般是长子结婚成家单独生活时,已分去一部分财物及生产工具,过去还有土地。父母最后随幼子过活,故父母死后房屋及其他财产自然而然要由幼子继承。人类学上幼子继承制之形成都是与核心家庭占主要地位,盛行儿子结婚后即分家之制度有关。

利米人无子女者可以收养,收养的一般是自己亲戚之子女,收养时未闻要举办什么仪式。养子女要改从自己的姓,对财产之继承权与亲生子女同。

七姓氏和命名法

大概原来只有利米姓,后来取其音或意相近附会出一个汉姓来。如“阿咩”是羊的叫声,就称为杨;“石保”是草的意思,故称为曹;“载海”音与张相近,就称为张;“京”音与金相同故称为金。其中李姓人数最多,是利米人的“大姓”,“阿波”即父亲之意。除由“阿波”一姓变来外,还有些小姓不好译为汉姓者亦在其中。

利米人之姓仅以上几种。是否原来一个姓就是一个氏族,已难追溯。现在同姓中只要不是一个家族(世系群)已可结婚,可见至少现在之姓已不能作一个氏族看待,更不是由一个明确袓先传下的家族。

同姓之间已无任何特殊联系,即同一家族之间联系也不密切。仅保有家族墓地,同一家族墓在一起,并严格遵守同族不婚的原则。过去有定期召集族人“盘根古”之俗,现早已不存。家族之中仅较近之亲属遇婚丧之事才相互来往。利米人的社会基层单位是地缘的村寨组织,而不是任何血缘组织。

利米人命名无严格规定。男子一般按出生次序起名字,如“老三”、“老九”之类,但很多人还喜欢使用表示吉祥的“万顺”、“贵生”、“富保”等字起汉名,打乱了兄弟排行。女子一般老大叫“沙基”,老二叫“沙代”……但还有一种特殊命名法,是按出生的季节或月份起名字,如“冬姝”、“腊妹”、“正姐”之类。这样,假如姐姐在五月出生命名为“小五”或“五妹”,而妹妹在四月出生,却可能命名“小四”或“四妹”。利米青年妇女也有起汉名的,如“芳妹”之类。利米人命名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同名者太多,给我们调查带来很大不便。

原因再加上其他原因,利米人离婚甚为频繁,一个村寨之中没有离过婚的人在成年男女之中不足5%。人的一生离婚三四次,较为常见。一般要到男女年龄较大后,婚姻关系才能相对稳固。

(三)利米人实行父方居住及父系嗣继制度。一对配偶及其未婚子女或加上单身父(或其他亲戚)组成的核心家庭是利米人家庭主要形态。儿子结婚后便要分家。

利米入的婚姻形态与另文介绍的他鲁人的婚姻形态有若千相同之处(如婚后仍有性生活自由,离婚之频繁导致家庭经常改组等),但又各有特殊之处(如利米人完全实行父方居住及父系嗣继,而他鲁人有父系和母系交错存在的情况)。两者可以作比较的研究。

像利米人、他鲁人这样的婚姻形态,对中国文化人类学研究领域的意义在于它们提供了实例,有助于人们摆脱至今占统治地位的单线进化论的影响。由摩尔根《古代社会》首先提出并经马克思、恩格斯总结出的所谓婚姻“演化”规律,即认为人类是由血缘婚到群婚到对偶制再到一夫一妻制,已难成立。当代人类学的研究表明,灵长类动物已有成对偶居(pair—bonds)的现象,而且已有避免近亲交配的倾向。故血缘婚、群婚是不存在的。对偶婚被定义为“建立在一男一女婚姻关系以上”,但可随意离异,“缺乏一种独占的同居”。利米人、他鲁人的婚姻形态应属于这样的“对偶婚”。但这应是远古人类普遍存在的婚姻形态,既存在于氏族社会,也存在于没有氏族的社会。在他鲁、利米这两个族群中就无氏族组织。

随着对世界上仍以狩猎采集经济为生计的民族的深入了解,愈来愈多的人同意人类最早实行的应是两可居住(ambilo—cal)。艰苦环境使婚后青年人只是根据情况“随遇而安”,不可能按一定规则选择婚后居住方式。与此相适应只能是两可系(ambilinealdescent),有的实行母系,有的实行父系。像他鲁人父系和母系交错存在的情况,过去习惯上常用父系已经确定但遗留若干母系成分来表述,实际上它也许是人类较早两可系婚姻的遗留。后来的发展是从两可系到单系,大部分民族确立父系继嗣制度,少数确立母系继嗣制度。婚姻关系也从不稳定到相对稳定。人类婚姻家庭的演变一般应是如此。当然各地情况又千变万化,在社会发展问题上从来不存在什么永恒不变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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