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清晨醒来,画茈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挂在床边的风铃。风铃用小小的贝壳串起,一串长的在中间,五串短的形成一个五角星挂在四周,小贝壳的中间,穿插着一些小小铃铛,风吹起,小贝壳串轻轻摇动,带动那小铃铛摇晃,清脆的声音犹如一个个串起的音符,演奏着柔和的旋律,奏响清晨愉快的心情。
这是画茈二哥杜孜轩为她送来的贝壳风铃。杜孜轩一直在省城读书,至今尚未毕业。二哥在省城带来的那些讯息,也常常让画茈,不断向往。
以前每一天的这个时候,在这些小铃铛和小贝壳的协奏曲中,就是画茈,新的一天。
画茈看着窗外已经微亮的天色,她掀开幔帐。惊动了风铃,音符飘扬。她静静地听着那些悦耳的声响,那昨天在这个房间里发生过的事情,再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想起那双带着沉沉的心痛的眼睛。就像是她那一次在安先生家看到他的时候,那样的深沉和安静。
他那些截然不同的表现,在安先生家的静默,在华生馆里的突兀,在西灵山上的激动,就像是隐藏在他心间的,那些缠绕着他的心,默默的伤痛。那些痛不会时时发作,却总是在分裂着他已经非常脆弱的,心。
他的难为情,还有犹豫,那些让画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和动作,都在昨天,一一地,在他打开了话题的时候,袒露开来。
那一年,他错失了他父亲的葬礼。因为在他与他的家人,为了他现在的妻子闹翻了之后,他离开了小镇,而他的父亲从那一刻,一病不起。
两年来,他不敢回家,因为害怕看到母亲愤怒的表情,还有,面对父亲冰冷灰暗墓碑的,无言和沉痛。
可是他还是回来,带着重重的心事,回到他的家来。他在父亲的墓碑之前跪了一整天,最终还是没有让他的母亲,再对他说一句话。
而他的心里,带着另外一个伤痛,在苦苦地挣扎。
就像他那天在西灵山最后的那些话,画茈模模糊糊地没有印象,但是他还是说了。
我的矛盾不是因为我不想履行这个既定的婚约,而是,我必须去履行,不是为了两家老太爷,不是为了什么信守承诺,也不是因为害怕母亲的威严和礼数的约束,而是为了,她。
为了她?这个她,是他现在的妻子,宋芝兰。
是芝兰让我记住了这个约定,而且要我去履行。
他说出的这样的事实,确实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他不顾一切地,背叛他的亲人?是什么样的爱情,可以让他,连亲情都不得不往后排位?他为了一个女人闹出了在这个小镇里,甚至至今在整个的道德观念里都被人们认为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他最后,还是坚持着,要去维护这段感情?
他的内心里的痛苦,好象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锥心一百倍。
画茈看着窗外,记得他的约定。
今天,是他们约好,他会带着她,去见他,现在的妻子,宋芝兰。
因为他说,这是芝兰要求的。
芝兰,芝兰。他每次唤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有一股哀哀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