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清晨,江边的风,可以吹乱人的思绪。
这间小小的咖啡厅,一个大大的露天晒台。阳光从远处海平面上出现,像是一团火似地燃烧,让人无法睁开眼睛。江上的汽笛声听出了清晨的一丝繁忙,只有人群骚动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么安静的环境里,不是渺无人烟的荒漠。
方祈刚进入咖啡厅的时刻,就发现只有宋智棋的人在那里。浓浓的咖啡味弥漫了整间屋子。出了晒台,空气中的那些微妙,突然敏感起来。宋智棋独自站在晒台的边上,手上握着望远镜,正在不停地观望着。
“请坐。”那个引路的人将方祈刚请到了晒台上的圆桌边,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那人退下,留下了方祈刚和仍旧站着观望的宋智棋。很长很长的一声汽笛声,穿破了晴朗的天空。
“乘风破浪,你知道那些站在海平面上踏浪而上的感觉,有多么壮观?”宋智棋冒出的话,有些不着边际。方祈刚幽幽地感到惊讶。他走到宋智棋的身边,依着他的视线,往前张望。
那码头上的人群涌动,密密麻麻,像倾巢而出毫无头绪的蚂蚁。
“宋督军的气量就是不同。那下面等待和彷徨的人们,并没有想到这些壮观的场面。他们也许想的是,下一餐,该是用什么方式来完成,仅此而已。”方祈刚深深地,做了个吸气的动作,“那下面可能弥漫的是汗味,烟味,离愁别恨的悲凉气味,可不是像这里这样,如此优雅又从容的淡淡咖啡味,如此高雅。”
宋智棋放下了望远镜,转头看着方祈刚微笑。
“难道,方大少爷也要为生活奔波愁苦?这真让在下,大失所望。”
宋智棋回到了圆桌边坐下,端起光洁无暇的骨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幽幽地闭上眼,做了个享受的姿势。
“看来方大少爷的风雅,也在现实的磨练中,变得荡然无存,开始考虑最实际的问题了。这如果让芝兰知道,她必定会痛心。那些高贵的理想在现实中被抛弃,从来都是非常让人可惜的。也许,我还要庆幸芝兰没有跟你到了这一步,她实在是有幸,早早脱离了这痛苦的人世,没有让她的纯粹,受到污染。”
宋智棋又轻抿了一口咖啡。他放下咖啡杯的时候,顺手掀开了桌面本来放置的文件纸袋,抽出一张纸张。
“你只要把这个签了就可以走了,从此,我也不会再为难你或者你们方家庄。大家好聚好散。”
风吹起,纸张在桌面飘动,哗啦哗啦地响。
方祈刚往纸上瞄了一眼,这一看,触目惊心。
离婚协议。
“想不到你还会在意这个。你不是认为把人抢走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你做这些,只会让我嘲笑你,简直不可理喻!”
方祈刚冷冷地看着宋智棋,气氛紧绷着,像是凝固了一样。这时,从屋子里突然走出了很多穿军装的人。他们慢慢地向方祈刚靠拢过来。宋智棋依然悠然地端着咖啡杯,慢慢地呼气,吹走那表面冒出的热气,脸色丝毫不改。
“也许,这个是没什么必要。但我不希望以后她再和你有什么瓜葛。在她心里,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这份文件有跟没有,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周全,我不想再有拉拉扯扯的事情发生。”
那些穿军装的人压制住了方祈刚,将他用力地压在了圆桌面上。
“不过就是按个手印而已,这么简单的事情,本来可以很轻松地完成的,何必要搞这么大的动作?”
方祈刚死死地曲着手掌,却被用力地撬开。宋智棋抓起他的手指,在那红色的印泥上轻抹,然后,狠狠地在那张纸张上,用力一按。
宋智棋收起纸张,那些人把方祈刚压制,跪倒在地板上。
“这样就可以了。方大少爷,以后,请你不要来骚扰我的女人。大家两不相欠。”他拍拍方祈刚的脸,“如果你胆敢,我会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保证会让你知难而退的。”
宋智棋端起咖啡杯,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送方大少爷回家,可要,好好伺侯了。”
手上的鲜红,像血一样的刺眼。阳光穿透了云层,灼伤了方祈刚的眼,心上,身上,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