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晴朗的天空,却渐渐覆盖了几层乌云,眼看着要下雨的预兆。
江不弃抬头望了眼暗下来的天,不由得叹了口气,再往后看了眼林**,依旧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百无聊赖的折着树枝。
已经在校门口等了三四个小时了,也没有等到那个人出现。
他不禁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睫,下意识地摊开掌心。
自从头上的伤痊愈后,他再也没联系过那三个人,也不需要他们赔礼道歉,十六岁时太天真并不懂得这个世界的险恶,错把坏人当好人,这次就算给自己一个教训——能教育终生的道理。他开始全心把心思花在学习上,那辆报废的摩托车以高价甩卖给一位运动爱好者,紧接着的几天,每逢上课他都会去听,但是却喜欢在下课后让晓花给他抄笔记,那次的小论文测验也是让她帮忙完成的。
有时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能让一个人想让另一个人更关注自己,她理直气壮的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唐突的替自己赶走那些追捧的女生,样子看上去好像挨揍也很乐意的那种人,他就知道,这个女孩不简单。
扎着两条垂胸马尾,穿着粗布朴素的衣服,简直就是相貌平平没有丝毫特色,但在他比赛受伤的那一刻却敢勇敢的跑出来扶起他,那些平日里追捧的女生们只顾着默默流泪默默伤心,就凭这一点,他就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说不上是不是喜欢。
许诺是从小到大的同学,也是一直暗恋他的女生之一,他和她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窗,晓花生日前一天,他问许诺,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那时的许诺表情过程非常复杂,先是惊讶,再是脸红,然后才到平日的冷静,她说,最好是自己DIY的手工制品,像什么娃娃、吊坠之类的。他笑着冲她道谢便匆匆离去,留下许诺一人自恋起来。
他立刻就跑到离学校有五站路的闹市区,那边有个广场,吃喝玩乐什么都有,并不是第一次进小饰品店,从前都是陪女生来买过东西,但不是女朋友,真正的女朋友只有云朵一个,但那只是公众匹配的而已,他最多当她是姐姐,尽管她整天把“未婚妻”的名誉挂在嘴上。
“这个多少钱。”他取下挂在货架上的包装,仔细端详。
“三十五。”
他笑了笑,就这个吧。但买回去才后悔了,这是手工刺绣,当时只顾图案可爱,想想晓花应该会喜欢——黑白小熊猫的挂件,可以挂手机或挂包包。挑灯夜战忙碌到半夜三点,就为了这只小挂件,他的脖子、胳膊一个劲的酸痛,到第二天早上顶着两只黑眼圈起来,望着自己人生第一个杰作,疲惫的笑了。
……
掌心的小熊猫始终挂着微笑,仿佛告诉他,再等等,一定能等到的。
谁知,等来的却是一场突如其至的暴雨,连绵的雨水浇灌在他全身,一瞬间的功夫,他就成了个“雨人”。
雨丝不断从他的发间隙滑落,睫毛沾着晶莹的水珠,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执拗的坐在校门口前的花坛边,回头再望向那条雾蒙蒙的林**,全部隐没在雨中,看不清尽头,有零星的学生撑着伞路过,也只是向他投来奇异的目光。
不远处的保安大叔冲着雨里的江不弃喊着:“二少爷,您要等的人来了没?这都下雨了要不回去吧,得淋出病来!”
“不用!我很好,没关系!”想了想,又朝着那边喊着,“张伯,别告诉江总!”
要是被江杨烜看到他现在这幅样子,又要挨揍了,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他多少皮肉之苦,早已习惯,每个人都羡慕他有个优越的家庭,却没有人真正了解他的内心世界,就连云朵也不明白,谈何“未婚妻”。
想着,他擦了擦鼻子,不禁打了个喷嚏,猛然颤抖了下。
·21·
“下雨了。”
晓花忽闻窗外有滴答声响,忙抬起头看过去,渐暗的夜空下,一道道雨丝打在玻璃窗上宛如一条“河”。
方才跟着江不离学会了点西餐用刀叉方法,还想多待会,没料到下了雨一下子扫了兴,她失望的垂下眼,嘴里嚼着的饭菜淡了味道。
江不弃捧起酒杯,轻抿了口:“到时我送你回学校吧,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只能这样了,谢谢你。”
“和我不用客气。”
他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面前的她,感慨着:“我发现你有一个缺点。”
她倏地抬起头:“……”
而他的眼眸却异常深邃且深情,闲闲地道:“明明什么也不会,却装作很有经验。”
闻言,她的脖子根恍惚有一团火苗正炙烤着脸颊,深深低下了头,想到自己的确卑微,没有接触过这些新鲜事物,怕自己生疏的表现会被人笑话,算是一种自尊心促使吧。
“往后你有什么不会的都不必拘束,我会手把手教你。”
她释然地冲他笑了笑:“好了,我吃饱了,我们该回去了,寝室快锁门了。”
被雨淋湿了的街道,没有一个行人,伴随着强烈的汽笛,空气被猛烈撕开似的溅起零星的水花,又在一瞬间恢复宁静。
车里开了冷气,不至于外面的闷热。
晓花托着腮,静静地凝望着窗外,通透的玻璃窗映现出一张脸,那是自己最平庸的脸庞,而那一端的侧脸却那么美,美到让她感到自卑,让她质疑自己是否可以继续这份感情,继续用这种平凡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
江不离下意识的开口:“今天开心吗?”
她恍神,继而,点了点头:“嗯…”
“以前都有谁陪你过生日?”
“爸爸,弟弟,但自从弟弟上了大学后就再没见过面,从那以后,我的生日就是照顾爸爸,有时会觉得很累,但想想也没办法,那是我爸爸呢。”说罢,她轻轻苦笑。
“那以后的每一年生日,我陪你过好不好?”
她转过头去,认真的看着他被灯光忽闪着的侧脸,眼眶被泪糊了一圈:“不离…”
他也只是给她一个微笑,抽出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她垂放在腿上的手,然后紧紧握住,像是一种无言的答案与肯定。
她埋下脸,没有让他看到她渐渐滴落的泪,充满着感激的向他点了点头:“嗯。”
车子在学校对面停了下来,她向他不舍地挥了挥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雨伞便冲出了雨雾中。雨像千军万马向她奔来,风把雨伞吹得七歪八倒,她不得不一边跑一边扶着伞柄,艰难地踏着水塘往前奔。
在经过花坛的那一刻,她停下了脚步,目光瞥到一抹身影,下意识地往那边走了过去,定睛一看:“江不弃,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心情在听到那阵声音后顿时豁然开朗,立刻抬起头去——她正举着雨伞帮他盖过大雨瓢泼,一脸焦急的看着他。
许是激动,脑门处一阵涨热,但他依然露出了笑容,沙哑着嗓子冲她傻笑:“你终于出来了,呵呵呵,好慢呢,我都等了一天了。”
她睁大了眼。
什么,难道他真的不顾自己有没有答应要求就坐在这里干等吗?
“快点起来了,下那么大的雨!”
“我想陪你过…过生日的,我还有,有东西要送给你,真的…”他缓慢地站了起来,头却传来一阵热潮,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纸张轻飘飘的落了下去。
当脸颊触及到水塘,他再也没了任何知觉。
“不弃!不弃!你怎么了?”她蹲下身去,不停摇晃着他的身体,但他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头顶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来吧。”
晓花目睹着江不离面无表情的背起此刻虚弱的江不弃,她只能默默举着伞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上他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
江不弃在学校里拥有独立宿舍,一个人住着一间房,打开门仅仅看到角落的一张床,贴墙立着红木壁橱,屋子中央的天花板有一盏白水晶吊灯,整间房被粉刷成淡黄,给人明亮的感觉,就像阳光一样,哪怕是在雨天。
他把他轻放在床上,摸了摸他的额头,继而皱起了眉。
晓花打量了下房间,走到床边,轻声道:“他怎么样了?”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江不弃的身上:“晓花,麻烦你去打盆热水好么?”
“哦,好。”她一口答应,回过头冲进了卫生间,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盆热水盆,还挂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就放在这里吧。”他抬起头感激地看向她,指了指床头柜。
她小心地摆在床头。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嗯,好吧。”
晓花抱有担忧的望了一眼江不弃,他整张脸泛起潮红,眉头皱得紧紧的,呼吸有些急促,她还想开口帮些什么,但看到江不离执拗的背影,默默的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待她走后,他轻叹,搅干了热毛巾,给他擦去了脸上的雨水和污垢。
江不弃转过脸,现在的他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肆意燃烧,烧得他睁不开眼,而朦胧的火苗尽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飘摇不定。
他小声地呢喃着:“…晓花。”
江不离不易察觉的凝住了眉,继而,他温和地替他整理着凌乱的发丝,似乎感受到这股温暖了,床上的他也放松了眉头,渐渐地,像是坠入了梦乡。
“我会陪着你,不弃。”他低语,但喉头一阵苦涩让他哽咽了起来。
他握着他的手在床边守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的鸟鸣声使他清醒,懒散的睁开眼看向江不弃,依然是睡着的样子,但脸颊没有昨天的潮红了,他轻笑。
床头柜还残留着药盒包装和一支体温计,他正收拾着,江不弃缓缓睁开眼眸,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前,眼皮重到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呼出来的空气仿佛能灼伤自己,缓缓扭动脖子,朦胧的视线里,江不离正收着包装盒。
他忍不住咳嗽了下。
江不离欣喜地转过头去:“你醒了么,不弃。”
是有多久没有看到他的笑了,自己却开始不习惯了,他苦笑,沙哑着嗓音点了点头:“嗯,晓花呢?昨晚好像看到她了…”
他轻轻屏息,很快,笑了笑:“没有,她没来过,昨天你晕倒在校门口,我送你来宿舍的,并没看到晓花。”
他从未在他面前说过谎,这一天,如愿了,所以,他的心跳得很乱,幸好只有自己能听得到。
江不弃深深埋下了头,失望地合上眼:“知道么,昨天是她的生日,我原本想陪她过一次生日的,我知道像她那样孤独的孩子一定没有真正过过生日。但是…”
“是我一厢情愿了。”语罢,他的鼻尖重重一酸。
江不离努力露出了微笑,安慰道:“她现在认识了那些室友,也许她们会陪她过呢,不用担心了。”
他慢慢转向他笑得坚定的脸,忧伤的眸子里没有神采,“也许吧。”
再次替他量了量体温,有些降了点,他放心的帮他掖了掖被子:“睡会吧,今天的课我帮你去请假。”
“嗯。”
但在江不离站起身转过去那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诧异地回过头去。
那双眼眸,似曾在某种时间段见过,带着乞求与伤感。
“哥,你还会回来吗?”
时空大门仿佛在眼前“哐”的打开!
好像在他们几近成年的那一年,那一天,江不弃随意弹弄着钢琴,不管是否走了调,他依然兴高采烈地拨弄着黑白琴键,身边的江不离耐心的听着他弹奏,不去责怪,却在走调的地方指了出来。
这种日子,早已持续了很多年。
一通电话打破了宁静。
“我去接个电话,不弃,你先练习着。”
“嗯,哥,你还会回来吗?”
那时的他信誓旦旦的冲他笑着答应:“当然呀。”便冲出了房门。
起初,他一边弹奏着一边等待着江不离的到来,直到天黑,他再没见到他的身影,耐不住性子下了楼四处寻找,也不见那个人,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似的,他开始慌了。而最终,江杨烜回来告诉了他,不离哥哥去了意大利进修音乐了,要好几年后才能回来。
从那以后,他最害怕的就是离开。
他们的名字合起来是一辈子不离开,却因为一通电话分割两个国度,那个晚上他哭了好久好久,痛骂了他好久好久,恨他没有遵守诺言,他不知道他的那句不经意的答应会成了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心里的希望。
而这一次,江不离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好久好久。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他了。
但硬是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嗯。”
“公司还有例行晨会,你知道的,等结束了我再来看你,乖。”
他想他还是相信他吧,江不弃心说着,不舍的放下了他的手臂,目送着他高大的背影渐渐离去,然后,他在心里不停的说着,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就像一首催眠歌,他缓缓进入梦乡。
·22·
晓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着煮粥,身后的房间里三个小妮子互相谈天说地,而议论最多的只有江不弃。
陆夏:“我感觉自从输了比赛后,江不弃就失去了以前的威风了。”
何念念:“当然了,那么多崇拜他的女生听说他败下阵来了,当初那股热情劲儿全部石沉大海了,他呀,现在就是一个失去光环了的王子,跟学校那些XX男有什么区别。”
陆夏:“哎,想想他这样,还挺可怜的哦~”
丁颖:“别在背后议论别人行不行,有这种时间去议论还不如复习下功课,下个学期就要决定职业路线了,你们都做好准备没有?”
陆夏:“呀!难得看到对学习从不过问的丁大小姐这般认真过。”
此时的丁颖,正捧着一本职业杂志,不停地翻看,冲吃着薯片津津有味的陆夏白了一眼:“我可不想以后像某人只能成为吃货,我可是有职业理想的人。”
“做一枚幸福滴次货也是种幸福。”陆夏阴阳怪调的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说完,就将最后一点薯片往嘴里倒着。
何念念轻轻嗅了嗅鼻尖,她对生姜的味道格外敏感,忙朝厨房间大声嚷嚷:“晓花!你在做什么东西呀,难闻死了~”
晓花胡乱解释了一通:“没,没什么,马上就好了…”
锅里的粥也刚好沸腾了起来,她忙关了火,打开保温瓶,一勺一勺地把锅里的粥全都盛了进去,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点了点头:“搞定。”
捧着热腾腾的保温瓶,她冲室友们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这丫头干什么呀,鬼鬼祟祟的…”陆夏起了疑心。
何念念深深叹了口气:“昨天晚上回来就没正常过,跟她说话也不理,直接埋头就睡,不知道在想什么,约会约傻了?”
丁颖冷笑:“你们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晓花一路小跑,顺着昨晚的记忆,跑到宿舍楼区,却发现进进出出的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儿,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紧凝着她,毕竟这片楼区是男生范畴,一般来的女生都是找自己的男朋友的,而她和江不弃的关系…
有些失落的低头瞅着保温瓶,哀叹了一声,忙活了大清早…
“晓花?”
一声清亮的嗓音沁入心脾,她顿时来了精神,忙抬起头看过去。
江不离换了一件崭新的白色运动服,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笑,她却瞬间红了脸。直到他走到她的跟前,她的脸还未完全退热,“怎么了?”
她晃了晃脑门:“呐,我煮了点粥,里面有生姜和红枣,麻烦你帮我送给不弃吃。”
望着她伸过来的保温瓶,微微怔了怔,笑着接了过来,感恩的向她点了点头。
“那个…”她埋下了脑袋,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想了好久,却还是不敢脱口而出。
“他没事了,烧退下去了,谢谢你关心。”
她的脸愣是更加红了,忙用力点了点头。
他说:“你去准备准备上课吧,我今天公司没什么事,我来照顾他就行了,但麻烦你替他记笔记了。”
晓花一口答应:“没问题。”
她把保温瓶递到江不离的手中,在门口互相道别,没走出几步,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叫住了他,他驻足朝她望了过去。
她垂眉,想了想,才抬起头笑着道:“你也注意身体。”
他冲她肯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