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采桑子
第十二章采桑子
Welaughedandkeptsaying”seeusoon”，butinsidewebothknewwe'dneverseeeachotheragain.
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
——《海上钢琴师》
秋姑娘扭动着腰肢，缓缓向这个世外桃源走来。她妖娆多姿，千姿百态，所到之处，必定会留下她流浪般的足迹。
木姿湿地夏装换上秋的新颜，泛黄的梧桐树叶仿佛披上了夕阳的霞光，偌大的梧桐树叶像飘飞的蝴蝶，翩翩起舞，红彤彤的枫叶像一团团热烈燃烧着的火光。木姿成了一片童话世界。
溪水一直在想，能来到这个地方，是何等的有幸。她不再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这里就是她的灵魂归处。在这里，溪水可以暂时忘记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快乐悲伤或难过。
溪水的内心也不再疲于奔命，苦苦寻觅，在这里，溪水的灵魂归乡，得以安放。
可是，一切又是如此的匆匆忙忙，眼看时间在眼前飞过，只能惆怅地叹息着无可奈何。
暑假已经悄然逝去，阿飞还会牵起溪水的手，一起并肩走在木姿。哗啦啦的小溪流水，空灵的鸟儿歌唱，快活的鱼儿游来游去，美丽的风景尽收眼底。但是，在阿飞眼里，最美的依旧是溪水。他会用花瓣給溪水编一个花环，戴在溪水柔软的长发上，青丝飘动，明眸闪烁，让人如痴如醉。
溪水站在废弃的火车轨道上，倔强地一路向前，偶尔，阿飞会把她抱下来，抱着她在风中起舞，溪水伸开臂膀，仿佛自己真的要飞起来，风过耳畔，窃窃私语，它偷偷跟溪水说，溪水，你是木姿的小精灵。
溪水看向阿飞：阿飞，我们一起去流浪吧，忘掉一切，去天涯海角。
阿飞说，溪水，我们，现在就是在流浪啊。
溪水欢呼雀跃，大声喊道：阿飞，我们向前奔跑吧，一直到老。
阿飞拉着溪水的手，不停的奔跑，直到累了，他们就会躺在落叶上。
阿飞说，我们已经走过了落英缤纷的第二个季节。
溪水感叹，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时间过得好快啊。溪水终于体会到了“黛玉葬花”的凄凉与悲伤。
开学后，阿飞回到学校，大家都在问，溪水呢，溪水怎么没来？阿飞说，溪水还在木姿流浪呢。
溪水不忍心让这么美丽的风景一闪而过，她抱着元宝，一路走在林荫大道，走在小溪旁，走在梧桐树下，穿过枫林，越过山涧，去看夕阳。也会在周五傍晚，带着元宝，去接阿飞回家。溪水说，阿飞，我们结婚吧。阿飞摸着溪水的头发，好啊，等我毕业，我们就结婚。
小影拿到了钢琴十级证书，溪水把自己亲手做的枫叶书签送给她。有一天，小影跟溪水说，溪水姐姐，我想退学。溪水说，你决定好了吗？小影说，是的，而且绝不后悔。溪水问她，小影，什么是后悔？小影说，我也不知道，可能留有遗憾的东西就是后悔吧。
岁月告诉我们的不是逝去，也不是珍惜，而是痛彻心扉的遗憾，这样，你对过去还会留有念想吗？
溪水至今好像没有什么令她有遗憾过，有些东西，看得太重，才会后悔，看得很淡，就不会遗憾。
溪水说，小影，我们带着元宝和吉祥去看夕阳吧。夕阳西下，远远望去，溪水，元宝，吉祥，小影的背影印着夕阳的余晖，拉得很长很长。溪水又在听歌发呆，一首TheCranberries的《DreamingMyDream》，唱出了溪水的眼泪。
小影说，溪水姐姐，你有心事吗？
溪水说，我害怕，害怕一切走得太快。
小影说，走的太快好啊，这样新的才会到来，我希望有一天，我会在大海边，举办自己的钢琴独奏，也是这么美丽的夕阳，有我爸爸妈妈，吉祥，溪水姐姐，阿飞哥哥，元宝，还有安仔哥哥。
溪水突然问小影，小影，你多大了今年？
小影说，16岁，再过两年，我就18岁了，我可以谈恋爱，可以出远门，可以做很多很多我想做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溪水感觉阿飞最近总是怪怪的，她也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后来，溪水终于明白这种滋味，是那种苦涩而又依恋的难言与苦涩，在面对即将要分离的恋人，有些话迟迟不愿意说出口。
阿飞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忙碌了，即使不是周末，阿飞也会时不时地陪在溪水身边，他坚持要陪溪水，总说学校没什么事情。
深秋的夜晚，阵阵凉意，席卷了原本温热的心。站在天台上的阿飞，永远停不下来的叹息声，声声扣动着琪美的心。
琪美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阿飞，你决定了吗？”
阿飞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用低沉而又悲伤的声音回答道：“嗯，决定了。”
琪美说：“我很不明白，非要这样吗，你好好劝劝溪水，也许她听你话，她会去的呢。”
阿飞说：“溪水是不会丢下我的。”
琪美说：“那你就忍心丢下她？你明知道她不喜欢去，你凭什么给她做决定，你怎么知道你这样就是为她好？”
阿飞说：“我只是不想她以后会后悔。”
琪美真想暴揍阿飞一顿，“阿飞，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心里明明就是害怕，你怕溪水以后不需要你了，对不对？连我都看得出来，溪水真的喜欢你。你******傻啊你？”
阿飞说：“那天我和溪水一起看《乌云背后的幸福线》，里边有一句台词，‘真正的爱情是让她走开，并看她是否归来’，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现实中的我和溪水，会不会经受得住这样的分离。”
琪美用力给了阿飞一脚，“做梦吧你，溪水会恨死你的，你这辈就别再回来了。”
阿飞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说道：“琪美，我求你，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让我和溪水好好告别吧。”
琪美大声喊道，“阿飞，我琪美，以后要是在管你的破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溪水的爸爸坐在蒋老师的办公室，拿着溪水淡蓝色的笔记本。他的手在颤抖，终于，他很后悔以前不该这么残暴的对待溪水。他记得蒋老师给他打电话，说着溪水如何如何，他以为打错电话了。蒋老师说，溪水，你的女儿溪水啊。溪水的爸爸心里难受极了，溪水怎么会是自己女儿，小言才是，小言把名字都改了，难道真的是想和自己断绝关系吗？
女儿的确很有才华，娟秀的字迹，独到的文学才华。他记得，以前女儿只要看闲书，自己就会严厉地训斥她，当他知道女儿背着他报了文科，他怒气冲冲的跑到学校，当着办公室老师的面，给了溪水一巴掌，说她没出息。他也记得，他把女儿的通知书给撕的粉碎。是他把女儿逼上了绝路。女儿开始自残，他怕丢人，一次次的把女儿送到很远的医院接受治疗，让爷爷奶奶去照顾她。
蒋老师也终于明白，溪水为什么死活都不去上学，她对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珍惜。但是，她宁愿溪水以后会恨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溪水虚度光阴。
溪水日后回忆起来，一大群声称为自己好的人，多年以后，却在后悔着自己的决定。
溪水爸爸还来到了小影家，看到他们一家其乐融融，他想，他的家是不会这样了。他把自己的自私和虚荣强加到女儿身上，换来的却是一个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的仇人。自己也是一个堂堂的金融家，妻子也是有名的大学数学系教授。在教育子女上，自己是多么的失败，居然在别人家里，感受自己的无地自容。
溪水还是开开心心的和阿飞漫步云端，阿飞总是在笑过之后，心思凝重，溪水却能把他再次逗笑了。
阿飞说，“溪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以后不在你身边，你记得一定要好好吃饭，你太瘦了，还有，不能熬夜，早睡早起，只能开心大笑，不准你哭泣流泪，要好好好生活，勇敢往前走，还要多交朋友，总之，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答应我好吗？”
溪水点点头，“阿飞，你很奇怪啊，你怎么了？”
阿飞说，“我要听你亲口答应我，而且一定要做到。”
溪水说，“好，我答应你，你说的这些我记住了，拉钩吧。”
阿飞把溪水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滴在溪水的肩膀上，可是，隔着衣服，溪水没有感觉到。
溪水骄傲地说：“我以前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
阿飞说：“嗯，我知道，我的溪水一向很乖。”
溪水指着冰箱上的便利贴说道：“阿飞，我们把这张纸上的最后一部电影看完吧。”
阿飞说：“溪水，你在家里等我，我先回学校一趟，晚上回来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溪水说：“那好吧，不过，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马卡龙回来。”
阿飞吻了溪水好久，舍不得离开。
“再见，溪水。”阿飞说道。
溪水笑盈盈地看着他，“再见。”
阿飞走了，溪水把他送到车站，一直到公交车走出去很远，溪水才抱着元宝回来，走过林荫大道，树叶早已萧萧一片，枯枝上孤零零的一片。此处，不再落英缤纷，可能冬天就要来了。
“小言，你妈妈她生病住院了，很严重，她想见见你，你跟我回去吧。”溪水回到家，看到了爸爸。
“什么病？”溪水着急的问道。
“胃癌，这几天一直吃不下东西，靠喝水坚持。”
“小言，你现在就跟我走吧，五点半的飞机，我们现在马上去机场。”
可是，溪水说好要等阿飞回来一起看电影的，坐在车上，她给阿飞打电话，阿飞没有接，打了一路，溪水心里忽然紧张到不行，总是感觉惶恐不安。
溪水又给猪脚打，猪脚接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阿飞回家了，手机落在宿舍。可是，溪水的心还是不安的跳动着，胸口堵了一块石头，溪水快窒息了。空姐过来，提醒她关机，溪水爸爸给她光机后，飞机起飞了。
刚挂掉溪水的电话，猪脚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手机碎了一地。猪脚骂道，“这******什么事。”轩哥看到了猪脚眼里的泪水。
阿飞的飞机已经飞在遥远的三万英尺的高空中，阿飞看着手机里仅存的一张溪水的照片，樱花树下的溪水，好美。阿飞蜷缩成一团，抱着手机大哭起来，他心里一直默念一句话，“溪水，你不要恨我，千万不要恨我。”
溪水的飞机落了地，她立刻打开手机，阿飞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听。溪水爸爸说，小言，我们先去医院看妈妈吧。
躺在病床上的妈妈，面色不似爸爸说的那么憔悴，而且，妈妈也不是一直喝水，她在吃东西。溪水去问医生，医生，我妈妈的胃癌严重吗？医生说，你妈妈没有得胃癌啊，胃上有几处息肉，不是很严重。
溪水跑到医院门口，迅速掏出手机，可能是太着急，手机掉在了地上，一辆车行驶过来，手机立马碎了一地。溪水跪在地上一块一块的捡。泪水洒在地上，打湿了手机碎壳。
溪水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阿飞的脸，她才想起来，说再见的时候，阿飞太过认真。
溪水爸爸跑过来，却怎么也拉不起一直跪在地上的溪水。
溪水喊得声嘶力竭，她一直质问骗她的父母，“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你们就是骗子，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溪水的妈妈泪雨如下，爸爸忍住泪，“小言，以前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我们一直强加给你各种压力，没有给予你父母的呵护和关爱。我们错了，看在我们曾经为你辛苦付出的份上，你去完成你的学业吧，我和你妈妈都支持你，你不要在意气用事了，机会难得，如果你讨厌我和你妈妈，我和你妈妈以后离你远远的，只要你安心读书，我们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
溪水感觉自己很累，累的已经大脑没有反应，过安检的时候，溪水差点晕倒。溪水到了江由，找到琪美。琪美说，“溪水，不管阿飞做得对不对，他都是为你好，他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你也不用去问猪脚他们，阿飞也不会告诉他们的，溪水，生活是自己的，开心的活下去，也许有一天，阿飞就会回来了。”
溪水走在木姿的土地上，她以为，她来到了她梦中的地方，在这爱上一个人，这个人会和她携手走过，她心中的落英缤纷，走过四季，走过一生一世。她以为，阿飞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可是，他始终不懂她的心。
小影看到了溪水，她告诉溪水一个有关于阿飞的秘密。
溪水第一次来到木姿，大家看到了一个坏孩子，坏孩子抽着烟，仇视的看着大家，于是，大家不敢接近溪水。原本想帮溪水搬东西的人都闪进了屋里。
阿飞看见新邻居搬来，特意跑去帮忙。可是溪水对他很冷淡，阿飞还是留下来帮忙。他看见溪水带来很多书，每本书上都写溪水两个字，他想，这么好听的名字，一定不是大家眼中的样子。
直到搬完东西，溪水都不怎么和阿飞说话。溪水在乱七八糟的家中找了一个小角落，她缩在里边，拿出纸巾，擦擦手，然后拿出烟和打火机，开始吸烟。她讨厌阿飞留下来，于是，她脱衣服，阿飞灰溜溜的爬起来走了。
后来，阿飞去找溪水，他发现，溪水不喜欢吸烟，只是在溪水在陌生人面前，她才会这样，溪水很爱看书，写的字很漂亮，她舍不得踩蚂蚁，就会跳着走，她很爱收拾家务，而且在她收拾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帮忙。她害怕孤独，却总是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当溪水渐渐依赖他，他更不想让溪水在没有他的时候感到独孤。
于是，阿飞去告诉大家，溪水是一个好姑娘，温柔善良，内向害羞。所以，在阿飞不在的日子里，小影让溪水给她补课，王奶奶以不希望和王爷爷吵架为理由，就会拉溪水过去吃饭。
是阿飞，让溪水不再孤零零的一个人。
也是阿飞，让溪水第一次尝到，哭到想哭再也哭不出来的滋味。
溪水回到家，躺在床上发呆，她想起了和阿飞的点点滴滴，想到阿飞对自己的温柔与包容。为了溪水，阿飞可以做任何事，可是溪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阿飞还是选择离开她。
溪水一直发呆，呆到到凌晨，呆到天亮，呆到太阳透过玻璃照到她觉得刺眼。然后，她起床了，她迅速跑向门外，快递小哥把一封信递给溪水。溪水问他，是谁把这封信交给你的？快递小哥说，是阿飞，阿飞把这封信给他，托她带给你。溪水问他，阿飞说了什么？快递小哥说，他只说了一句话：想说的太多，还是不说了。
溪水拿着信，瞬间泪奔。
快递小哥递给她一张纸巾，这次，溪水没有拒绝，她接过去，擦干眼泪。
溪水突然问道，大哥，做快递员辛苦吗？
快递小哥说，不辛苦，因为马上就结束了。
溪水问他，为什么?
快递小哥满脸忧伤：结束就是结束，哪来的为什么？以前，我喜欢开着大货车行驶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这样可以让我忘记烦恼。当烦恼退去，我就开始做邮递员，就这样骑着单车，游走在大街小巷，偶尔听到别人的里短家常。
溪水说，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快递小哥说，还没想好呢，以后的路，走着走着，自然就出现了。
溪水说，我发现，你说话不结巴也挺可爱。
回到屋，溪水感到了空虚，她以为，阿飞只是暂时离开，就像上一次，她和快递大哥聊着天，阿飞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可是，这一次，溪水手里拿着阿飞的信，阿飞已没了踪影。阿飞的字还是歪歪扭扭，丑的不像话。
“溪水，原谅我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样就是对你好，我不求你会原谅我，但是，一定不要恨我，这是我这辈子最怕的一件事。我知道，没有我你会更好，我希望，当我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牵着我的手，走过落英缤纷。”
溪水没有流泪，哭不出来的绝望，占据着她的内心。她忽然觉得，阿飞说得对，没有你也许会更好。
溪水把房子里里外外全部收拾了一遍，溪水环顾一圈，觉得还不错。然后，溪水又把原本就很整齐的书架重新整理了一遍。她把顾城诗集拿出来，放进自己包里。这是她从这带走的唯一的东西。
站在香港中文大学的门口，面对人来人往的人群，溪水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孤独感瞬间席卷而来。
站在宿舍的窗台前，溪水拿出一张纸巾，擦擦手，又拿出打火机，抽出一根烟，还没点上，溪水就把手里所有的东西，顺着阳台扔了出去。她记得，她以前答应阿飞，不再在胳膊画圈圈，不再吸烟，要开心地笑。
******真可笑，答应阿飞的事情竟然全部做到了。
溪水觉得，没有阿飞的日子，似乎过得很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