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朱棣说皇帝已经答应让自己主审两个大案,积郁许久的太子朱标顿时一口气松了下来,举起清茶慢慢地抿了一口,长吁了一口热气,强忍着心头的喜悦,抿嘴笑了笑道:“父皇虽然让我主审,可我也知道杨英一案我是身背嫌疑,是万万不宜亲查此案。但。。。。。。既然父皇已有旨意,若有我能做的四弟你但说无妨,为兄必当竭力为之。”
朱棣心里却想着此事自己是万万不能逞强出头的,否则必然百弊而无一利,引来两方势力的打压,故而一笑道:“大哥身为太子,父皇又有旨意,大哥应当当仁不让才对。至于大哥所说的嫌疑,嘿嘿,连父皇都不见疑,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大哥可万万不要多心啊。”
朱标君子心性,仍是摆手:“不见疑乃是父皇厚恩。君父信任,我便更该严以责己,务求立身正当,免得让旁人说闲话,让父皇为难。”
朱棣眼见劝不动朱标,想了想已是有了主意,一笑道:“既然大哥如此说,弟弟我还有什么说的?可父皇已有旨意,弟弟我也不敢违拗,那。。。。。。大哥你看这样如何?这审案子的事弟弟我其实也一窍不通,所以。。。。。。免不了是需要大哥来坐道儿的。这案子如何审法、如何查法,都由大哥筹划定了,再由我去办。办得下来、办不下来、办得如何,弟弟我都回来给大哥回话儿禀告。大哥觉得这么办可还好?”
这是再周全不过的做法了,既不违拗皇帝的旨意,又顾全了太子的颜面,更可以将差事由着自己的想法办下来,朱标沉吟着点了点头,赞道:“四弟去一趟北平到底是历练出来,这样的法子,只怕那些老成谋国的宰相也是想不出来的。便依着四弟的想法办吧!”
朱棣见这借力打力的前戏如此顺利地便做足了,心头也自高兴,又与太子朱标闲谈了一阵,皇帝的旨意已是送到了柔仪殿:却是要朱棣掌管了五军都督府,又奉旨与太子合审杨英、汪广洋案。这些,无一不是道衍和尚夜间所料之事。朱棣抑制着心头的喜悦从柔仪殿辞了出来,便匆匆去大理寺调了两个大案的卷宗,这才回到燕王府慢慢细看。
一连五日,朱棣在燕王府闭门谢客,除了请来道衍深研卷宗之外其他人一概不见。一来是照道衍所说,此时正圣意正隆,更该克己小心,以免引来结党谋权的嫌话,惹得皇帝疑心。二来则是这两个案子牵涉太广,不少相干不相干的都想来探探口风,若是见客则难免不能持身中立,案子查起来也就放不开手脚了。
直至第六日,朱棣已是拿定了主意,这才匆匆出门去大都督府接管了兵权,又去柔仪殿见了太子朱标禀了自己的计策,待出了宫城时,已是入夜时分。
因天太冷,燕王府的郑和、朱能、张武早早地便备了暖轿在宫门外等候。朱棣坐在轿中沉思了半响,只觉得有些气闷,便掀开轿帘往外看了看,但见连日的大雪已是停了。雪天的夜里在灯光下泛着白光,街边的小摊小贩早早地便收了工,留下偌大的东安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些夜归的商贩也无一不行色匆匆。
朱棣眼中波光一闪,忽然笑道:“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老祖宗的话真是至理之言啊。哎,你们在轿子外边都冻坏了吧?”
朱能身强体壮,又全无情趣,骑在马背上一纵一纵,只小心环视四周戒备着朱棣安全,哪里会觉得冷?因大大咧咧地接口道:“哈哈哈,殿下,这您可就多虑了!应天府的雪天能有多冷啊?咱们在燕山时还没见下雪,但是那山林里的冷风比这里刺骨凛冽多了。嘿嘿嘿,应天府的雪啊,光好看,却不冻人,绣花枕头罢了!”
朱棣听朱能如此说却不以为然,转眼看了看郑和,已是冻得脸上煞白,想了想便笑道:“你朱能皮糙肉厚的,自是不怕冷了。可本王瞧着其他人可都冻坏了。这样吧,我们且不回王府了,去秦淮楼喝点酒暖暖身子罢!”
秦淮楼?那可是烟花歌姬汇聚的风月之地。
这燕王素来可并不好女色,怎的如今想要去那种地方了?
朱棣瞪大了眼睛想了想,兀自不明就理,更觉得不可思议,抬眼看朱棣却已是放下了帘幕,竟无可违拗。
可这些人里头最不是滋味的,怕要说郑和了。谁都知晓那秦淮楼是风月之地,男人最爱的去处。可郑和身有残疾,如今却去那地方,心里就别提多腻味儿。只不敢言声儿,可脸却已憋得通红。
秦淮楼并不是一处楼宇,乃是因为秦淮河上多才子风月之地,而那些去处多是船楼荡于河面上,每当夜深常见秦淮河上多粉黛青丝之音,当地人便统将这些去处称为秦淮楼罢了。
秦淮河古又称龙藏浦,汉代起称淮水,唐以后才改称秦淮,淮水北源于宝华山南麓,南源于东庐山,两河汇合成秦淮河干流,从东水关流入应天城,东西横贯,最后从西水关流出注入长江。古来便是个才子佳人彻夜糜音的美妙去处。
如此雪夜,应天城的其他去处都早早地关门烧炭、安静得不能再安静,可偏这秦淮楼红幔不收,糜音不断,仍旧热闹得紧。也便有些爱挣钱的摊贩趁夜裹着烂棉絮到江岸便吆喝着做起买卖了,更显得这去处的繁华。
为防着小人散步留言,还没到秦淮河朱棣便打发轿夫先行回府,只带着郑和、朱能、张武三个人漫步踱了进来,却并不去其他处,径自奔向竹桥边名叫“红朝阁”的大船。
这“红朝阁”虽说是一条船,可里面却宽敞得惊人,共分了两层,下层摆着不少酒桌,中央一座木梯直通二楼,木梯上都铺着红毯,极为气派。此处倒还真像一个阁楼,或者说像是一座不小的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