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纪纲被安排歇息在私邸里数不清的厢房中的一间。因为这一座私邸是建在山窝里,全然见不到阳光,所以若是没有点灯,那就与黑夜并无二致,住在里面你会全然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
纪纲由王官奴领着,千弯八绕,处处都似乎是一个模样儿,有的地方点着灯,有的地方则漆黑一片,也亏得这王官奴可以把路记得如此清楚。若是一般人,只怕在里面打着旋十天半个月都还寻不着路呢。加之一路上王官奴都用一种十分暧昧,也十分惹人生厌的眼神不住往纪纲身上瞟,纪纲觉得说不出的毛骨悚然、甚至恶心想吐,全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了,汗毛也都竖了起来,哪里还有心情去留心周围的情形?
到了一间香喷喷的不大的厢房,王官奴好不容易依依不舍地走了,纪纲赶忙一把将门关上,匆匆落了锁,这才苏了一口气。可旋即纪纲才想起来自己费了这么多功夫混进这栖霞私邸,不就是为了探查里面的虚实吗?一旦张玉在外面攻了上来,自己也能控住里面的局面,不让疑犯逃脱啊。而且,张玉也还等着自己探查的情报呢,否则他也不好贸然行动。可如今到好,被这么一个怪异的王官奴搅扰得自己焦躁得很,一路上都没仔细瞧瞧机关布局什么的,如今要偷偷寻到来路,只怕难上加难了。
“娘希屁的杀才,坏了老子的好事儿”,纪纲懊恼地骂了一句,拍着脑门打量起自己的这间卧房。卧房不大,从灌满热水的澡桶,到半夜起夜用的夜壶,竟然应有尽有。更稀奇的,还要是这间卧房里竟然连一扇窗户都没有。仔细回想一下,依稀记得那王妈妈房内也是没有窗户的。纪纲心里觉得奇怪,可平心一想已是明白过来——这是在栖霞山的山窝里啊,宫殿、屋舍均是挖山而建,要那些窗户又有什么用呢?只怕这里面的房间都是一间连着一间,一间背着一间的。所以每间卧房里,什么洗澡的热水,起夜的夜壶,都要一一齐备,在这么一个密闭漆黑的环境里,确是也只有这么样儿才方便一些。
既然这里的房间如此密集,那其他房间住的又是什么人?只要自己在房顶上找,一间挨着一间找过去,虽然是费事了一些,但总是可以找到那王妈妈,那来路也就清楚了,这私邸里的布局也自然可以了然。也亏得是在山洞里,虽然有些闷,却十分暖和。若是放到外面,以如今这样的大雪天,自己再去翻墙揭瓦,不冻死才怪。
既然主意拿定,纪纲心里也就踏实了下来,这才觉得连日赶路自己早已经全身酸软,便匆匆脱了衣服泡进浴桶里。浴桶很大,足以容得下一个人,浴水上还飘着许多的花瓣,十分有情趣。再打量旁边,纪纲居然发现浴桶旁边还放着一套材质极好的干净衣衫。这也太体贴了些吧,敢情这里面的人都把心思放在伺候人上面了吧,纪纲想着,轻蔑地笑了笑,却也不客气地将自己浸在水里,洗去身上的风尘。
纪纲换了干净崭新的衣衫,又用了些早已在房内备好的酒菜,方才觉得恢复了些许体力。纪纲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原想看看天色时辰,这才想起来这是在山洞里,哪里看得了时辰,只得苦笑着贴着门缝侧耳听了听,觉得周遭竟无人声,心头也暗暗诧异,这周围也太安静了些,连其他人的呼吸都听不到一丝半点儿,那些个姑娘又被安置到了哪里?
既知无人,纪纲便不需躲躲藏藏,开了门四下看了看,只是漆黑一片,拿捏着力道翻身上了房顶,刚刚立足,一抬头竟然跟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物件撞了个正着,只觉得眼冒金星啊。纪纲暗骂了句晦气,伸手试着摸了摸,原来竟然是石壁。纪纲又是气又是好笑,自己一直在房舍里穿梭,全然不知道这山洞挖得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开阔,房顶往上三尺就到顶了。
想着这山洞里的私邸实在与众不同,搅闹不好哪里设了什么机关也说不定,纪纲只得还是点燃了火折子,匍匐在房顶上,用手挡着光亮瞧瞧往前摸了过去。
也不知在瓦面上爬了多久,纪纲只觉得腰脖子酸痛酸痛的,就连脑袋也目眩神迷,,正想趴下来歇息,却忽然听到瓦下隐约传来嬉闹声。“总算听到人声了,娘老子的,还以为自己一直在地狱里面爬呢”,纪纲心理想着,抑制着心头的激动,揭开两片潮湿的青瓦往下看去,不由得痴了一惊。这下面嬉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铜雀台”买下的是个貌若天仙的少女。
她们怎得住在这里?她们又在下面嬉闹什么?
纪纲想着又往下偷偷看去,只见这十个少女正在一个冒着热气硕大水池里一边奔走,一边互相泼往对方身上泼着水,不时发出尖叫和嬉笑声。她们这是在打水战呐?!
姑娘们想来是要浴洗的,因而衣服都已脱得精光。饶是水池里飘满了花瓣,也是遮挡不住这些少女那娇艳欲滴、白若羊脂的身体。
纪纲是风月场的老手了,可谓阅人无数,可这么十个人间仙子一般的人物不着半褛地闯入自己的眼帘,也被震得呆住了,喉结又不自主地蠕动了一下,不自禁地便吞了一口口水。
“我才没有喜欢他,他吊儿郎当的,有什么好?谁稀罕了?”一名女子笑道。
“骗子,骗子,她是骗子。嘻嘻嘻,以为我们没瞧见么?你每次看见他的样子都跟花痴丝的。嘻嘻嘻,如今却不敢认了,还在这里扯谎。哼,姐妹们,快,快打她这个骗子,看她还敢不敢扯谎了?!”,一名女子忽然带头往那姑娘身上泼起水来,其他人得了她的招呼也都蜂拥而至。
再看那姑娘,却是一边绕着水池躲避,一边指着揭穿自己的女子娇声骂道:“你,你,你才是骗子呢。呸,明明是你喜欢他,却要赖到我的头上。是谁有的没得救找人家说话凑近乎?又是谁有的没的就使劲儿往人家身旁靠了?又是谁夜里偷偷不睡觉,躲起来画人家的画像的?羞也不羞,哼哼,还敢说我?”,那姑娘一边说一边又掬了一汪水往那女子头上泼去。
其他姑娘一听就傻了,这两人各执一词,却又说得有凭有据,跟真的似的,一时间也都分不清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又是假的。正当众人犹豫不决时,也不知是谁忽然叫道:“他们俩都是骗子,打,打呀”,说话间众人已是有了定见,便同仇敌忾似的一窝蜂涌了上去,顿时将二人泼得跟落水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