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冥界有位孟婆神,她熬制的汤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人忘却一切,我一直想要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么一种药,可以让人忘记这世间所有执念扎根寄托的事物或人,我用了很多时间,终于研制出一种可以让人忘却执念的药,我把它唤作灼情,只需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天,便可以彻底忘记一个人,这四十九天里,你会陷入不同的梦境里,梦到不同的人,爱恨情仇会腐蚀你在这世间最深的执念。”
身为女宅的专属大夫,孔笙静静的望着坐在窗前的少女,她轻瞌着眼皮,羽睫轻颤,繁复的银色莲纹堆垒出的轻容遮住了她的容颜。
门外花浓树密的院落挡不住满天喜庆的喧嚣。
这已经是第十五天了,虞滨宫带回那沈清霜的第十五天。
“给我酌情。”那少女恍然睁开眼,一双潋滟的眸子里含了秋水,透过轻容的阻挡满含期待的看着孔笙,孔笙看不清她的容颜与神情。
“九莲。”孔笙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藏得紧实的一只雕工精致的小瓷瓶递给他面前的少女,看着她告了个罪小跑离去,到最后只能看见轻容的飘逸的一角。
“傻丫头,这已经是你第七天没去飞天阁献舞了。”
孔笙敛了绣满牡丹的袖子,俊俏的容颜上露出一丝苦若黄连的笑意来,合上雕花黄杨木窗户,背了他的出诊箱去妄求阁给女宅的主人复诊——一个爱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男人,白九莲的挚爱。
他的双腿在一次火灾中受了伤,一双修长的腿也废了一只,因此不愿走路,长年坐在轮椅上。
妄求阁坐落在女宅的最高处,站在阁楼上,几乎可以俯瞰泣京全景,孔笙垂着自己的老蛮腰,颇有些哀怨的看着眼前那一道道天梯,边上青山绿水,奇花异草,时有如花似玉的女眷翩翩而来,见了孔笙也会娇羞的打招呼,孔笙亦保持着那翩翩风度一一笑回去,等走到妄求阁时他的嘴角已经收不回去了,只得取了个银针自己扎自己。
这妄求阁是虞滨宫的居所,人却少的很,守门的童子夜阑忙把孔笙迎了进去,阁中庭院深深,一株凤凰花树占据了大半个院子,树影婆娑里,一个俊俏的男人坐在水边看书,一身滚金弹墨的白衣,黑发随意的披在脑后,脚下一双嵌东珠的白鞋露了出来,恬静中带了一份躁动,一边的青衣小童岑蔚正耐心的凝视着锅下无烟的七孔煤,见了孔笙来,忙去屋里端了把黄杨木雕花小几。
“你来了。”
见了夜阑把孔笙领进来,虞滨宫把手中的书反手盖在膝盖上,左手搁在冰凉的石桌上,本就肤白肉嫩,那脉搏附近的皮肤更是吹弹可破,让人羡慕嫉妒恨。
“天天儿给你复诊,我老腰都要爬断了。”孔笙心有余悸的搭上虞滨宫的脉,夜阑早已退下。
茶水沸了几沸,岑蔚细致的从小炉子边上被几层白纱遮住的挎篮里拿出两只青瓷杯来,沏了两杯摆在石桌上。
虞滨宫是个喜欢追求极致的人,即使是喝茶的用具也要精细得不行,所以如何能接受那样的白九莲,孔笙的心思兜兜转转去了几个山坡,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将茶杯端起,尚未凑近鼻翼,便已闻见一股梅香,直冲脑门。
“这是乌有国使臣带来的春雪,我在宫里的时候,也就为大王子治好病才得赏赐一两,你倒好,如此随意的拿出来打发时光。”
孔笙浅浅的饮了一口茶,暗道一声暴残天物,将手搭在虞滨宫的脉搏上,虞滨宫但笑不语,却也不以为意,视线里瞟见孔笙手心那道狰狞的伤疤,嘱咐了岑蔚去屋里拿来药膏。
“这个对你的伤势可能会有作用,你拿回去试试。”
岑蔚拿了一只精致的小木盒来,盒顶还嵌了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孔笙见岑蔚眼巴巴的望着,便知道这是虞滨宫费尽人力物力财力为白九莲寻来的去疤圣物。
可惜不论多少天材地宝,依旧治不好那些狰狞的伤口,孔笙看见虞滨宫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一闪而逝是挣扎。
“那我不客气了。”孔笙一只手接过岑蔚递来的小木盒,另一只手从虞滨宫腕上移开,从出诊箱里取出笔纸,边写边嘱咐他下雨天别为了装风度坐在窗前或者树下,不然那条腿还会再痛。
说完便要告辞,顺便还把桌上那杯没喝完的春雪一饮而尽。
“你等等。”虞滨宫见孔笙不像往日那样坐个片刻,反而是背了个出诊箱就跑,心生疑窦。
“我锅里熬了药,急着赶回去……”
“岑蔚,去派人看着。”
“……”孔笙无语的看着虞滨宫开口,看着岑蔚那小短腿跑得比兔子还快,有些讪讪的坐了下来,一双眉目里有些忐忑。
在拿到小木盒的那一瞬间,孔笙忽然想起来,白九莲一向是很得虞滨宫喜欢的,听闻在十五天之前,还有人见过他们同床共寝,要是让虞滨宫知道白九莲服了酌情,虞滨宫会怎么处置他?
关于这些,孔笙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是想起那个雪夜,虞滨宫与白九莲互相搂着滚下了丽人坡,鲜血染红了白雪,入眼触目惊心。
等所有人寻过去的时候,这俩人已经互相拥着紧紧挨在一起,睡了过去。
天地浩大,雪花如雨下。
他寻过去的时候,就在那丽人坡上看着,他与他们都显得那么渺小,小心翼翼的前行的士兵更像是蚂蚁在纸上爬来爬去。
遥不可及,而又渺小至极。
孔笙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凝重的看着虞滨宫,虞滨宫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问他白九莲近日有没有去找过他,孔笙当然不能说有,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虞滨宫话语里的醋味,却也不能说没有,毕竟白九莲的房间就在这妄求阁中,昏睡七七四十九天,迟早要被知道的。
“她去我那拿走了新研制的药,说要忘掉你。”孔笙只得如实交代,怀里抱着出诊箱,目不转睛的看着虞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