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雪即将跨出大厅,猛然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瞧着曲骆炳,仿佛曲骆炳的脸上多了一件不属于他的东西似的。
曲骆炳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了,望着楚映雪投来的目光,怎能不起疑?忍不住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脸。如此这般摸了许久,不曾发现一丝异样。忍不住道“你为何这般看我?难道我的脸上有别的什么东西吗?”说着话,又忍不住摸了一遍——十分仔细的摸了一遍。
楚映雪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
曲骆炳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你这样的举动,若是放在一个胆小的人身上,只会胡将他活活的吓死?”
“你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楚映雪摸了摸鼻子,笑道。
“幸好,我不是。”曲骆炳亦笑道,“只是我也怕你这样的举动。”
楚映雪不禁又笑了笑,半响才道“我之所以如此,只是想起了一事。”
“何事?”曲骆炳不禁道。
“有人说你不够朋友。”
曲骆炳闻言,不禁一怔,怔怔的望着楚映雪,,良久无言。
楚映雪已接着道“这是我今天听来的一句话。”
曲骆炳听到这一句,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缓缓道“这是谁说的话?”
“一个赌徒。”楚映雪道,“一个几乎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输光了的人说的。”
“哦?”曲骆炳道,“他是如何说的?”
楚映雪便将他今早在茶楼听来那些言语说了一遍。
曲骆炳听完,不禁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如此说来,我真是有点不够朋友。”
楚映雪笑了笑,道“你实在不够朋友。”
曲骆炳轻轻的摇了摇头,笑道“幸好,我做了一件朋友该做的事。”顿了顿,道“我虽然没有借给他分文,但是我却把那些钱给了他的妻儿。”
楚映雪笑道“我知道,他的妻儿还能够生活,那全是因为你,不然只怕他们早已露宿街头了。”
曲骆炳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因为他还有些许的责任感,我见也不想见他。”猛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楚映雪的身上,缓缓道“我想知道,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与他说话?”
曲骆炳笑了笑,没有回答。
楚映雪望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道“我只说了一句。”
“哪一句?”
“在评论别人够不够朋友之前,首先得问问自己够不够朋友。”
伯望桥。
楚映雪当然会去那个地方,此时此刻,他已在伯望桥。
他来此并不是为了那八具尸体,却也可以说是为了那八具尸体。
他找那八具尸体,并非为了找那个个幕后的凶手——要他性命的那个凶手,而是为了他们所中的毒。他的心中隐隐觉得他们的死,与燕飞雪的死有某种联系。只可惜,当他见到了那八具尸体时,根本找不到一丝联系,但不知为何,心中的那种感觉却越浓。
若是去找那个想要他性命的人,从那八个人的身上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线索。没有一个人,会将线索留在他们的身上,即便他们还活着,也很难从他们的口中问出来。这一点,楚映雪非常的清楚,因此,才在那时不去问他们,也不去追他们。若是要追查那幕后的人,楚映雪倒是知道如何去查,只是他更加的明白,若是那样去查,只会陷入那人精心为他设的陷阱,只会查到一个不相干的人。
曲骆炳也曾问过他“要用那些杀手杀人,定然需要钱。而且,那些杀手向来不要现银,只收银票。那许多银子,他们没地方放,也带不在身上。”
“若是我这样去查,根本就查不到,只会查到一个很可笑的结果:一个无辜的人,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认识的人,即便是他,也绝不会认识我。”楚映雪道吗而且我也并不着急,我知道他比我着急,而且,也不会只出一次手,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一定还会来找我。只要我还活着,我总是可以知道他是谁。”
“因为他知道一件事,”曲骆炳不禁道,“他知道那些杀手,杀不死你,所以他只好自己动手。”
楚映雪没有回答这一句,因为他也不敢确定会不会如此,毕竟他是一个人,并不是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那些杀手的手中。他这是在赌——用自己的性命做的赌注。
只可惜,这样赌注不仅危险,而且一生只能做一次。
伯望桥。当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痕迹,即便他们不小心留下,也被围观的人踩碎,楚映雪又怎么会发现?
他在听,听那些曾围在此处亲眼瞧见那不八尸体的人讲述的故事。只是,那么悲惨的故事,在他们的口中却成了一件有趣的事;那么血腥的事,自他们口中说出,居然没有丝毫的血腥味,却多了许多的嘲笑,多了许多的趣味;那么可怕的一件事,在他们看来,居然只是一个笑话,居然只是一个笑谈。
楚映雪的目中,不禁又出现了悲悯的神色,满是悲悯的瞧着那些讲故事的人,还有那些停下脚步,面带微笑听故事的人。
若是楚映雪没有离开,定然能够听到一些他在乎的事情,可疑的事。只可惜,他早已离开了。
要去找那八具尸体,楚映雪当然知道去何处——义庄。
而他知道两处义庄,一处在城东,一处在城西。
而他此时正往城西的那一处的义庄走去。
城西的那一处义庄,实在荒凉的很,也实在远得很。
出西门,还得再走上十五里,而且,那一条路,也非常的难走,不仅坑坑洼洼,而且出奇的曲折。
幸好,他刚刚走出城,就见到有一个人牵着一头瘦驴。
那驴子的毛,十之三四已经脱落,露出斑斑灰白色的点,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低垂着头,慢慢的随着那人缓缓的走着。
楚映雪瞧到那驴子,满是同情。幸好,他听到那人在高声的呼喊卖驴。
楚映雪便将那驴子买了下来,而且出的价也比那人要的多了一倍——十两银子,买了一头病驴,那人满是欢喜与感谢。
但是,在他转过身子的时候,不仅呐呐道“今天真是奇了,不仅遇到了几个怪人,还遇到了一个疯子。”
这一句话,楚映雪当然没有听到,不然他定会问一问他遇到的那几个怪人究竟怪在何处。
这一处义庄,又岂是荒凉那般的简单,只怕那荒凉二字,也难以概括与形容。
门前有几株树——几乎歪脖子树。长的已是那般的懒散,而它的叶,也是枯黄的出奇,也少的出奇。还未完全倒了秋未,树上已只剩下十余片枯黄的树叶。且就这么几株树,并没有聚在一起,而是十分随意的立在门前。秋风拂过,仿佛能够将他们吹折一般。
义庄的屋顶,有两个洞,一个大图如牛头,另一个却只有桌子那般大小。阳光刚巧自那桌子般大的洞射进来,将整个屋子照得通亮。
进得屋中,便见到十余口棺木杂乱的摆放着。
只有八口摆的还算有些顺序,而且出奇的新。
楚映雪瞧到那八口棺木,眼睛不禁亮了。
“果然在这里,”楚映雪打开其中的一口棺木,不禁满是欢喜的道。
许是听到他喜悦的声音,义庄外随他一起来的那头病驴亦发出了一声喜悦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