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映雪来到府衙的时候,萧长风已经离去——离去多时。
整个府衙之中,只有一个人——只有杜谦一个人。
他正靠在一张十分舒服的椅上,眼帘低垂,似乎已经睡熟。
桌上放着一杯茶,一丝水汽自杯中浮起,微风吹过,消散在空气之中。
杯中并没有茶水,茶水已经不在杯中,已经到了杜谦的腹中。
看样子,他刚刚才饮下这一杯茶。楚映雪望着那杯已经空了的茶,又瞧了瞧杜谦,心中思道
:难道他在等人?他又是在等谁呢?
就在楚映雪思索杜谦等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的时候,杜谦已经张开了眼睛,笑望着他。
缓缓自椅背之上坐起,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难道大人是在等我?”楚映雪闻言不觉怔了怔,似有些惊疑的呼道。
“当然是你,”杜谦笑望着楚映雪道,“若不是你,还会是何人?”
楚映雪苦苦一笑,道“不知大人等在下有何事?”
杜谦又望向了楚映雪,上上下下的望着他,半响方才道“因为你的身上有答案。”
“答案?”楚映雪又是一怔,缓缓道“什么答案?”
“萧长风走的时候说,当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会把答案带过来。”
“他走人?”
“他确实走了。”
楚映雪不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以为他不会接受,想不到他最后还是接受了。”
“他没有,”杜谦突然将目光移向了窗外,望着窗外被风摇晃的枝叶,缓缓道“他没有接受
,而是将他身上的一切放了下来。干干净净的走了。”说到此处,杜谦的眼神猛然变了,变
得十分的奇特,又十分的复杂。而楚映雪却只能够看出其中的一点——那是一道十分羡慕的
目光。
杜谦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将它交给了楚映雪,缓缓道“这是他托我给你的信。”
楚映雪将书信拆开,只看了一眼,便将那一封信重新收起。
那一封信的上面只有一行字:我在老地方等你。
杜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道“其实他早已该走了,他本不该留在这里的。这里并不适
合他。”不禁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才道“他之所以那时还没有离去
,也许对这个地方还有希望,还曾经幻想过。但是这一次,他已经做下了决定。对于他,这
是一个很好的决定,亦是一个挣扎了许久的决定。”
“他本不该离去的,本该流下的。”楚映雪亦叹了一口气道。
“不,他不该留下。”杜谦面上闪出坚定的光泽,一字一句的道“这里对于他而言,不仅仅
是一种束缚,更是一种折磨,还是一种打击。若是他留在这里,终有一天会完全的奔溃,甚
至失去心中的希望。”
“这里终有一天不会再是此时的模样。会慢慢的好起来,会成为真正的正义之地。”
“终于一天,但却并不是明天,也并不会是后天。”杜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那一天,
谁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缓了缓续道“他也许能不再明天失去希望,但是后天呢?有谁能知
道那个边缘呢?”
楚映雪不禁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大人说的不错,在下实在糊涂。”
“你并不是糊涂,而是心中的那个希望非常的强烈,比谁都要强烈。”顿了顿续道“只可惜,有希望只是一股气。”又是一声叹息,“这件事,终究还是需要人来完成,也不知这世上还有没有那样的人了······”
“我相信这世上绝对有这样的人存在,”眼中猛然射出一道光芒,笔直的投射在杜谦的身上,声音有些微微的激动,缓缓道“至少我还认识一位······”
杜谦猛然挥了挥手,将楚映雪的言语打断。又是一声长叹,缓缓道“我也不知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似乎这句话,费了他很大的气力。话音落下的时候,杜谦已经倒在了椅背之上。
伸出手,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示意楚映雪坐下。
楚映雪刚刚坐下,杜谦已自椅背之上爬起,望着楚映雪,缓缓道“此时,你可以告诉我那个答案了吗?”
直到此时,楚映雪才意识到杜谦嘴中的“答案”是何事。
“他死了。”
“死了?”杜谦闻言不禁一怔。半响方才道“难道死在了你的手中?”
楚映雪摇了摇头,道“不是,他是死在他自己的手中。”
“难道他是自杀的?”杜谦又是一怔,半响方才道“那样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他并不是自杀的,”楚映雪道,“那样的人,不论遇到怎样的境遇,总会拼一拼的,总会用尽他能够想到的办法拼一拼的。”
“既是如此,那么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死于恐惧,”楚映雪道“他死在了自己编织的恐惧之中。”
若是换做其他人,一定会问:他怎么会死在他自己编织的恐惧之中?
杜谦却没有人,仿佛他知道。
其实他并不知道,他只懂一件事。这件事,恰恰就是关于那些人的。虽然他不知道,但是他懂,懂苦智为何会因心中的恐惧而死。
苦智确实是被自己心中的恐惧吓死的。只因在那时,他发现了一件事,一件令他可怕的事:他发现他想要将楚映雪杀死,实在太难,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在楚映雪的身上,看不到一丝破绽,没有一丝破绽,他不知该如何攻击,不知该如何攻击,便决不会取胜。也就在那一刻,他的心沉了下去,亦就是在那一刻,他猛然明白一件事,心中依旧在勾画那件事,仿佛他的面前已经出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似的。猛然间发出一声大吼,一股鲜血激烈的喷出,而就在那股鲜血喷出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扭曲,浑身已开始颤抖,转眼间,他的身子已开始扭曲僵硬······
“那么那些金子呢?”
“不知道,”酷映雪摇着头,苦苦一笑,“当我去了那个地方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留下。”
杜谦哦了一声,便不再提问,又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之上。良久方才道“此案在此便已结束。终于结束了······”
楚映雪原以为杜谦定会追问那些金子的事,可惜他没有。因为他曾听萧长风谈起过此事,知道杜谦不可能会放弃,他有他不能够放弃的理由。
杜谦没有问,楚映雪却有些好奇,不禁道“难道大人不想知道它们究竟去了那里吗?”
杜谦轻轻的摇了摇头,似有些无力的道“虽然此刻我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它们终究还是会回到那些人手中、”
杜谦说的不错,它们终究还是会回到那些人手中。此时,只不过是一个回去的过程。但是,这个“过程”却是对那些人非常的重要。它们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亦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也许正是因为这个过程,他们才会在困难之中挣扎不倒。亦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满是希望的度过每一个折磨他们的每一时每一刻·······
杜谦不想知道,但是楚映雪却十分的想要知道。
但是,此时此刻,他又怎么能够知道呢?
那里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一点也没有,仿佛那些金子是自己长了脚,自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