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分不清是水滴声还是钟表转动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清晰又空远。
阴暗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腐烂的恶臭味。突然,角落有一团东西在动,动了几下舒展开来,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孩子,大约八九岁的年龄,蓬乱的头发下顶着一张尖瘦的脸,两只乌黑的眼睛没有生气的睁着,****着脚坐地上。
“一、二、三。”外面嘈杂,能清晰听到外面谈话的内容。
“轰”的一声门被人用力撞开,大量的阳光争先恐后挤进来,照亮着屋子。
破门而入的民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屋子里乱成一团,一具男尸躺在地上,周围许多空酒瓶散乱在地,所以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酒精气味。
饶是办案有几年经验的民警都受不了这味道,纷纷捂鼻继续观察现场。
男尸的手中握着半截玻璃瓶,参差不齐的碎片上沾着褐色的血迹,顺着滴落的血迹望去,角落里还有个孩子。
孩子看见生人很害怕,拼命蜷缩身体,想让自己的身体努力变小,她坐在干褐色血迹中,眼中充满惊恐,在阳光下脸上的青青紫紫无处隐藏。
外面待命已久的医生拿着毛毯,急救箱冲进来,确定人没有大碍,裹住她单薄的身体就放上担架,塞入车里,“乌拉,乌拉”开走。躺在担架上的她将脸埋入毛毯中,身体剧烈颤抖,呜呜哭咽。
随行医生还以为她是害怕,伸手轻柔拍打她的后背,柔声细语安抚她的情绪,“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孩子看来是吓坏了,缩着脑袋埋在毛毯里一动都不敢动。
监护人死亡,警方只能从其他亲属那里交流协商来领养。
倘若没有,恐怕也只能送到孤儿院。
没过几天,有位衣着华丽的女人走进公安局。
“他的死因是由于酒精中毒,在他死前曾多次对小孩实施暴打,给孩子的身理和心理造成严重伤害,你虽然和死者离婚,但毕竟是孩子的母亲,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孩子跟着父亲会受这么大的罪,你就没想过去探望孩子,看她过得好不好?孩子是无辜的,就算不喜欢既然都已经生下来就要对孩子负责。”年长的民警训斥着女人,女人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女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纹丝不动,细心人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两个人的神情,模样出奇的一致。
“我会照顾好她的。”等老民警训完后女人才开口,声音冷冷清清,看女儿的眼光也是一片冷清,不带任何情绪。她从包中拿出一盒烟从中抽出一根,掏出金属打火机熟练点上,两唇一吸一吐,烟雾弥漫在办公厅里,香烟夹在她两指之间涂着大红指甲油的指甲轻轻一抖,一截烟灰潇洒弹开。
年长的民警眉头紧锁,“一个酗酒,一个吸烟,还倒真挺般配。”
女子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拿烟的动作定格在半空。没过几秒女人粗鲁的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冷冰冰的语调,“打扰了,还不快走。”后一句是对小女孩说的,小女孩乖乖的向公安局民警们统一告别后才跑出去。
有位民警惋惜摇头,“多好的孩子啊。”
车子稳稳停在豪宅门口,女人打开车窗掏出一只烟点上,烟圈在她指缝间缠绕,红唇轻轻一吐显得风情万种,小女孩安静的坐在一旁盯着她看,目不转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女人形容不出来,只能说波澜不惊就像一口枯井什么也没有,却叫她感到害怕。
害怕?她手一抖火刺感从指尖传来,原来是烟到了尽头烫到手,呲了呲牙手忙脚乱的扔掉香烟,加上孩子一直用那样的目光看她,动作显得狼狈。
她平复下呼吸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摇摇头,又点点头,表情不是很确定,“好像叫周一。”
女人对汉字有异常的执着,很认真的问:哪个yi?”
“不知道,爸爸从来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我也不是很确定。随便哪个一。”女孩撇过头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
女人却较起真一个劲的说,“这怎么能随便呢,难道你不知道名字相当于一个人的灵魂,如果没有灵魂的躯体就相当于一个空壳子,那这还有什么意义呢?”女孩撇头的举动似乎激怒了女人,女人边说边伸手转她肩膀。
“我还有意义吗?如果有,为什么你会不要我?”
与这个完全年龄不符的表情出现在幼嫩的脸上,无比悲伤与寂寥,“你大概不知道吧,爸爸都叫我小杂种。”
女人气馁的拨开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圆轮滚动的打火机拨了几次都没打出火。
她再也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她不敢也不想承认面前这个孩子就是她十月怀胎亲生的,那种目光像啐了毒刀子正一点一点侵入她的身体。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愧疚,对女儿关心不够的愧疚。
在金钱与下半生安益一生面前,这点愧疚很快所剩无几。
“到了里面什么也不要说,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姓周你姓林,不然里面的叔叔会不高兴,到时候只能把你送到福利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点,但显然有些徒然。将烟盒扔进包里掏出粉盒用粉饼在眼角仔细打转,遮掩好岁月的痕迹。
到了屋里有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女人回来展开笑颜,“回来了。”女人应了声将身后的林一拖出来。
“这是?”男人细细的打量女孩眸色逐渐深沉。
“那个死鬼死了,留下了她。”女人言简意赅,“我就把她带回家了。”
如果这个叔叔对自己不满意,那她就要被送到福利院,听说福利院的阿姨很凶,她不想去。
林一乖巧的问好,“叔叔好。”声音轻轻脆脆,又甜甜糯糯。
男人看了很是喜欢,眼睛半眯神情像是一只狐狸,轻轻点头,“嗯,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又蛮懂事的,就留下吧。”接着和蔼的问林一,“你叫什么名字?”
林一回答,“我叫林一。”微微仰头,此时一个小男孩正趴在楼梯上注视着她。
两个人,目光相撞……
天方夜谭里经常有人为了得到一些东西而向魔鬼出卖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代价。
她说,我叫林一。
她似乎看见背立薄弱光线的魔鬼正笑着冲她招手……
放学铃一响,男生们迫不及待的从教室涌出来,更甚者还扯着嗓子“嗷嗷”直叫。隔壁老师乐了,打趣道,“嘿,怎么把一群狼给放出来了。”都是一群毛头小子一听这话怪不好意思,连忙收敛。
林一不紧不慢的收拾,收拾完后又再确认一遍有没有物品漏却。
门口有个身影一直晃来晃去,他时不时从浅色窗户看去,又马上撇过头继续晃。
林一在确定没漏东西,书包拉链完好后才背上书包慢吞吞的走到门口,目不斜视、昂首挺胸的从林又信旁边走过。
“你怎么那么慢,就像个乌龟一样。”对于她的视而不见林又信早已习惯,气冲冲的抱怨。他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没有丝毫好感,若不是迫于父亲的压力他才不会像个傻瓜一样在墙角等她一起放学。
“真搞不懂,都已经是初中生了,难道连回家的路也不知道吗?真笨,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什么东西。”林又信又像往常一样骂她,企图激怒她,可林一就是不称他心,骂不还口,独自走在前面留下一个孤冷,清高的背影。
骂了一阵林又信感到一阵挫败,索性住嘴。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蓄满全身的力量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一拳,结果却打在一团棉花上那么无力。他停下步子朝她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哼,让你一个人走。”脚尖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