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居高临下,面对着天马军自有一股得天独厚的气势。
“底下的天马军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念在天马国跟驯鸟国世代交好,神领大人对你们私入国境既往不咎,限你们速速离开雪域,撤离国境,如有不从,格杀勿论!”
使者并没有立刻回话,火光闪烁中见他已经跑回队伍里报信。不一会儿,一个将领骑着天马从容赶来,在我军竖下方几公尺处站定,冲我们抱拳高喊,声音洪亮有力:“在下天马国征北将军秋明,敢问贵军将领是何人,可否下阵对面交涉一番。”
我跟神空将军对视一眼,“去吧,看样子是个明事理的人,不像是一味好战的莽夫。”
我点点头。
“我跟你一块去。要是能说服天马国退兵,对我们是一大好事。”
“驯鸟国第七代神鸟使领伊倚天,愿与将军促膝长谈。”
我和神空将军并几个护卫的部下一起落下地面,也不往前,双方再次抱拳施礼。
这位天马国的将军全副武装,全身上下铁甲铮铮,头盔下的脸庞瘦削而冷峻,脸色在跳跃的火光中忽明忽暗。他座下的天马骏美而矫健,一人一马,显得威风凛凛。
“听闻六代神领在与灵犀国交战中牺牲,没想到这么快已经遴选出新一代神领。驯鸟国,真是底蕴深厚啊!”他眼含笑意感叹道,“不过。”他抬头环视一圈已经将他们的军队围绕居高临下的神鸟军团,“这居高临下的气势还真是让人不爽!”
“秋明将军是吧。”神空将军抬手示意我,“这位是七代神领伊倚天。”
我跟他互相颔首致意。
“吾乃驯鸟国金旌将军万丈神空!”
“久仰大名!”他再次抱拳,语气惊讶。
“秋明将军,你可知你现在在驯鸟国的国境内?”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哑然失笑,“看来事情并没有按照预定的方向走。”
“私闯国境,本就违例,将军还带着大军而来,天马国跟驯鸟国世代交好,和平不易,将军此举是想破坏两国友好关系,趁乱向驯鸟国开战吗!”
“不!神领言重了!”他言辞激昂,神情凝重,“这之中有些内情,你们并不知情,但天马国绝对没有与驯鸟国交恶的意思。我们此行,只是为了雪之国,为了处理一些旧事而来。”
“这雪之国既然在我国境内,那就是我驯鸟国的国土,容不得外人来侵犯,阁下对雪之国觊觎,就是对驯鸟国觊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请将军三思。”
“哦?”他脸上掠过一丝不屑,“神领大人,如今年岁几何?怕是未及弱冠吧?这世上的事可能不多了解,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国家敢说雪之国是隶属于他们的,雪之国的存在对这片大陆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可不是国家这种机构能够染指的。您今日这番话传出去,被人笑话还是小事,要是引起众愤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一时语塞,神空将军轻声说道:“这也是不能设边防的一个原因。”
“那照将军这么说。”神空将军义正言辞地道:“将军带领近万大军侵袭雪之国,还围攻守护兽雪奴,犹如掀起不义之战,此举传出去就不怕被人笑话,就不怕引起公愤?!”
秋命将军眼神一凛,脸色沉下来。
“神领大人,我再说一句,天马国绝无意与驯鸟国交恶,两国和平往来一直是我们的原则。只是今夜,为了天马国的一些私利,我们必须与雪奴有此战。”
“既然如此,我驯鸟国就替天行道,为守卫雪之国的安宁,与天马国反目成仇也未尝不可,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了。”
“看样子神领世决意要阻拦我们了?!”
“继续逗留在雪域我们是绝对不允许的,不过,也并非一定要交战。”神空将军驱鸟上前,似友人一般与其密谈,秋明将军也不躲避,我也驱鸟上前,三只坐骑头对头,神空将军用只有我们三人才能听到的声调小声说道:“你们侵入村子的部队已经被我们俘虏了。”秋明将军眉头一皱,但瞬间又恢复神情,似乎一切尽在预料中。“我军与贵军势均力敌,甚至我军人数更优,真要开战,轻则两败俱伤,重则贵军全军覆没。”这一次,秋明将军神色镇定地仿佛未闻任何声响。
“在下也不想向阁下隐瞒什么,阁下是聪明人,应该早已看清了驯鸟国目前的形势。驯鸟国现在内忧外患,单是对付灵犀国与御鸟国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绝对不想再与天马国为敌。今日这战,完全可以避免。只要将军带军退出雪域,并保证在驯鸟国与灵犀国胜负未分之前不再踏入雪之国一步,在下可以保证今日将军及部下全军将士全身而退,在下还会派遣使者带你们渡关,不会有一丝麻烦。”
秋明大人脸上阴晴不定,似要做决定又似犹豫不决。
“将军也是大将之才,大名在下也常有耳闻。这天下之势,孰弱孰盛,心中一定有数。灵犀国此时虽然气势强盛,但实是色厉内荏,驯鸟国虽然此前经历一次惨败,元气大伤,但如今神领,将士们一心向外,士气空前高涨,灵犀国绝不是对手。这以后,驯鸟国要做的只是寻找机会与其大战一场,给予重创,灵犀国自然……”
“行了。”
不待神空将军说完,秋明将军打断他,“我明白了。”
“将军果然识时务。”神空将军笑道。
“在下这就撤军。以后,驯鸟国可千万不要因为此时跟天马国伤了和气,以前怎样往来,希望以后,能更进一步。”
“那是自然。”我和神空将军抱拳施礼道。
“那贵军算是与驯鸟国结盟了吗?”神空将军含笑道。
秋明将军略一迟疑,“结盟算不上,算是我军与贵军的一个口头友好条约吧。今日撤军,并且双方不再踏入对方国境半步,违者就是有心交恶,挑起战端。”
“好!”神空将军颔首笑道。
“好。”我也满心欢喜地答道。
“不过。”他抬头满面愁容地看向还在咆哮着的雪奴。之前因为一心交涉,全然忘记了还在战斗的雪奴跟天马兵们。“现在可不是我们说想走就能走得了的。这守护兽真的厉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个不用担心,我军会在空中与雪奴周旋吸引注意力,贵军在缓缓撤军即可。”
“那就有劳了。”
“不用。”我冷不丁冒出这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两人惊讶地看向我。
“我是说,我一个人就够了。我去劝雪奴放弃攻击离开。”
“劝?”神空将军仿佛半天才回味过来这个字的意思,“不可,刚刚已经说过了,不知道这怪物有没有神兽那样的灵智。要是他们发疯连你一起攻击……”
“有!他们有灵智!”我斩钉截铁地答道。“将军信我,我在雪域呆了很久你也知道,有些东西我知道你们并不知,让我去吧,不会有事的。”
我无视神空将军的阻拦,驱鸟向雪奴飞去。
此时的雪奴似乎更加暴怒,不知道是长时间的战斗厌烦了还是担心风月村的安全。攻势越来越猛,更多的天马兵被肆意摔打,像豆子一样被甩在雪地上。
从亲眼见到雪奴开始,我的心更凉了几分。这就是雪奴的样子,曾经那个娇小的身影,因为蕴含着神奇的力量而变得如此庞大,也如此令人畏惧,甚至丑陋。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不想去看他们的样子,不想面对他们,相比起之前满雪原寻找他们迫切地想要见他们,现在的话,就像被泼了一瓢冷水,心灰意冷。
极雨有没有亲眼见过他们?有,当然有,这是废话,琪熙村长说过极雨还跟雪奴并肩作战过,极雨也说雪奴现身救过他。他第一次见到雪奴的样子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见到心爱的木雪变成这幅样子有没有心痛有没有心灰意冷?
我敛神向雪奴的眼睛飞去。不能再想了,继续想下去之后徒增悲伤。
在他们状如灯笼的硕大眼睛面前,我可能就像一只扑腾的飞蚁。我取出八角笛,举起来绕着他们滑行。
“雪奴!看这里!”
没有理会我,依然暴露地砸着地面。八角笛声音微弱,似不可闻。
“雪奴,看这里!”
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一会儿,呜呜的曲折地的笛声开始飘荡在风中。本就是风在吹响,而风也想会演奏的乐师一样将笛声吹得婉转悠扬,自成一番曲调。
雪奴被吸引了注意力,眼光注视着我目不转睛。
我送了一口气,更靠近他们,几乎挨到了其中一只的鼻子。
“听我说雪奴。我们已经劝说他们天马军离开了,他们以后都不会再侵犯雪之国,放他们走吧。”
雪奴呆呆地看着我——不如说呆呆地看向我手里的八角笛。
空气仿佛静止了,天马兵也停止了攻击,地面的火光不在跳跃,一动不动地像被定格了一般。
“这个。”我艰涩地开口,“这是琪涟给我的。”
雪奴突然抬头呜咽一声,喷出的气流差点将我和神鸟掀翻。接着,两只雪奴无视地面的神鸟兵,也无视我,转身向远处跨步走去。
“慢着!”我驱着神鸟急速追上去,“你们……,谁是琪涟?……”
没有回应,两只雪奴漠然地望着我——我能感觉到他们眼神里的漠然。
极雨说过,雪之国现在至少还有三只雪奴,这里只有两只,那另外一只是谁,在哪。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木雪?”我小心翼翼地对着其中一只开口问道。
“嗷!”她嘴里喷出一股热气,眼神复杂。
两只雪奴并没有继续理会我,转身继续朝远方大跨步走去,每一步都要迈出一百多公尺。
走了几步,先前那只仿佛对我嗔目的雪奴转过身,冲着我的后方咆哮一声。
后面吗?我转过身,那是……风月村的方向?
意思是,琪涟在风月村吗?我明白了。原来琪涟一直在风月村,三只雪奴,两只负责拖住天马军,另一只则赶往村子保护村民。可为什么雪奴一直没出现?因为我吗,因为我出现在了村子吗?
我注视着雪奴远去的方向,他们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谢谢,谢谢。
雪又下起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