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默默地将紫电拔起,紧紧攥紧,一双小手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仰面躺在云朵里,以剑指天,满是与幼年不符的恨意与戾气。
片刻,夜郎从云朵上一跃而下,郑重地将剑入鞘,掉头走向青霜。
青霜剑好似感受到夜郎的气息,竟欣喜地开始晃动,短暂过后,更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银锁,迎着夜郎飞射而来,夜郎轻抿着嘴唇,不躲不避,就那么被一青霜抱在怀里,没错,被一把剑抱在怀里。
褪去了冰寒刺骨,只剩下温暖如玉,道道锁链纷纷柔化,搭成座椅将夜郎抱在怀中,经历了紫电中的一切,夜郎已知道这可能是父母留给自己所有的信息了。他深呼了一口气,双手也向着面前的青霜抱去,霎时,仿佛又看到了过去。
当火凤化身火焰衔着一块闪耀金光的宝石归来时,所过之处黄金化水,天河蒸发,无人能挡。天庭大乱,一时间众仙议论纷纷。
“这不是九夜的仙兽吗?”
“我记得火凤没这么猛啊,好家伙,三昧真火也不及于此吧”
“没看见它口里叼着东西呢吗?这可是九夜点天灯开天眼,得来的宝贝!”
“九夜呢?”
“啊,对啊,九夜呢?不会是死了吧!”
火凤从天而降,直直坠落到梧桐树上,瞬间点燃了树木花海,“喈喈”哀鸣不止。青鸾从树上惊起,一口寒冰吐灭了周围的烈火,却怎么也救不了不断自燃的火凤,急急“雍雍”呼唤风华。风华从梧桐宫拽着夜郎闻声而至,急忙施展仙术,打算搬云布雨,熄灭火凤的大火。然而早已来不及了,眼见火凤岌岌可危,风华没有它法只不断地大声询问:“九夜呢?九夜呢!火凤,九夜呢?”
火凤“喈喈”长鸣,痛不欲生,烈火焚身直至神魂俱灭,青鸾“雍雍”而泣,竟也一头撞死到通天梧桐上,随火凤去了。
正在这心神恍惚之时,有一天外飞仙直闯梧桐宫,在风华目眦欲裂中,一指点中了夜郎。
“太白老君!我要你死!!”风华看着已无生气的夜郎,从发髻里抽出长簪,一挥化作冰霜玉剑,疯狂地向太白老君刺去,一时间万物凋零,结为冰晶。
太白急急后退,避其锋芒,连连摆手“慢来慢来,贫道是来救你母子的!”
风华用尽招数也无法近身,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少废话,你还我孩儿!”
“那你是想要一个有心的,还是无心的?”太白扶须笑道。
风华毕竟蕙质兰心,刚才只因事出突然才惊惶失态。此时仔细观看夜郎,发现虽气息全无,却深情安详,仿似只是睡着一般。
“发现了?”,老君笑呵呵地接着开口,”此子经脉通达,气海广阔,正是天生仙体,金身无漏,就算是老夫也要费一番力气才能伤其分毫。老夫只是封其生气,护其魂魄入地府,待事后做法即可召回。”
风华放下冰剑,长呼一口气,这点小术她稍后便可化解,蹙眉问道,“老君为何如此?”
只见老君将火凤口中所衔之物伸手一点,此物便收敛了耀眼精芒和炙热火焰,待定眼一看,竟被老君施法化作青色圆果模样,如核桃一般无二。又从火凤身上拔下仅剩的羽毛,伸手一点,与刚才神物竟一模一样!
“老君,这是何意?”风华越发摸不到头脑了。
“此乃天地至宝,神仙都要争抢,亏得九夜竟夺得如此神物!有此物做心,令郎将来成就必定震古烁今。你只需找一风水宝地,让灵物与令郎自然融为一体,再以阴阳做法,即可呼回魂魄,由死还生。不过此物虽已被老夫施下咒法,能逃出圣人以外所有推算之法,不过前途凶险,你二人还是速速下界引遁吧!”
风华收起冰剑,重新化为玉簪插入发髻,深深一拜道,“多谢老君大恩,不知我夫君?”
老君长长一叹,默然不语。风华红着眼眶葬了青鸾火凤,对老君点头拜别,衣袂飘飘而去。
下界,几千年来,长安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有人说这里有龙脉,有人说这里地势好。其实,都不准确,因为这里有神仙。
神仙有院,院中有树。
人类不断打仗,神仙孤独守望。
长相思,在长安。
长相思,摧心肝。
忆君遥遥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只要她想,整个天下都是她的。可她只要了一处小院,对她来说,那就是她的天下。
只要她想,脚下所有的皇陵宝藏,任取任求。
可在她看来,那些还不如核桃树下那孩子身旁的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朝复一朝,风华已记不得多少个春夏秋冬,只是静静地等啊盼啊,盼核桃果成熟,盼那颗心完整,盼它落下。
仙力流失就让它流失吧,道法退化就让它退化吧。
她只想那颗核桃果快快长大。
直到有一天,风华突然发现自己的青丝竟生出了白发,才蓦然惊醒!这天道变了!
体内的仙力竟不断被天空中唯一的太阳吸取,她怕了,她慌了。
天庭崩塌她不管,神仙死活她更不在乎,地府却有着她孩儿的魂魄!
更可怕的是,她怕自己等不到孩子融合成功那一天了!
随着时间推移,她残余的仙力越来越少,只好将仅有的仙力封在核桃树中,护住核桃,独自抵抗着岁月的侵袭。
时间如刀,在其如花似玉的脸刻下一道道皱纹,岁月如潮,不断冲刷着她的仙魂。
她不知道,无数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仙,都已经身陨道消,灰飞烟灭,销声匿迹。
就算知道她可能也不会在意,无数个漆黑寒冷的夜,她就只抱着那棵核桃树思念丈夫,守着孩子,苟且残喘。
终于有一天,仙体破了,仙魂昧了。
老了,脏了,丑了,曾经艳冠三界的绝代风华成了受人嘲笑的疯婆婆。还好,她还记得她的九夜,她的夜郎。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的心该完整了吧?你的魂该归来了吧?你的身我已为你守了几千年啊!我的儿啊!”一遍遍的夜夜呼唤,如啼血杜鹃。
“娘,我回来了”夜郎奶声奶气地说道,可惜,风华已经听不见了。
突然,夜郎好似想到了什么,皱起眉来竟有几分威势,霸道地对着心脏喝道:
“你是谁?从我身体里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