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简单的问题,越有可能是个陷阱。
所以当陈蓦问出这么一个看似显而易见的问题时,全场连一个脱口而出的人都没有,毕竟是在外界混迹过的,这点儿心眼想必还是具备的,然而还是有两个人,悄悄地、傻傻的数起人头来,殊不知这行为落入陈蓦眼中,有种被判死刑的意味。
见状,一直端坐着的魁梧男人,都不自觉的扭了扭宽阔的身子,显然有点焦急。
“十四啊,”啃猪蹄的胖子不屑道,“这有啥好问的!”
正在修磨指甲的女子,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看书的男子则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
刚点完人头的某人一惊,心想哪儿来的十四个啊?
就在这时,一道又似叹息又似喘气的声响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只见一团白雾扩散而开,然后一道修长身影,从角落里浮现而出,给人感觉像是从墙里穿出来一般。
在座十三个人,神态称得上淡定从容的,还不到半数,大多数人,都痴痴地望着这不速之客,如同见鬼一般,惊恐的同时,也呆住了。
一头蓬乱的亚麻色长发,几乎将容貌完全遮掩,只有嘴边叼着的细长香烟格外显眼,令人不禁担忧会不会不小心烧着头发。
“仅有三人是进门时就察觉的,”陈蓦的目光扫了一圈众人,“两个提问后立即察觉,三个还得想半天,还有两个,人走出来才发现。”
一一点评,精准无误,虽没指名道姓,可在座的心里都有数。
这不速之客出来以后,半句话没讲,先两口抽了半截香烟,才懒洋洋的说了句:“憋得我都快晕过去了。”
之前还嚣张跋扈的陆豺,此刻神情呆滞,浑身上下更是感到一阵冰凉,他望着那名神秘男子,周身缭绕的烟气将其衬托的宛如鬼魅一般,缓过神后本就细思恐极,再抬眼一瞅,更是瘆得慌。
怎么会这样……
一直自认实力还算不错的陆豺,这一刻内心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照陈蓦刚刚所说的来看,人走出来才发现的只有两个,而陆豺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自己在这一群人中,还真是垫底的存在?
“我暂且不评价你们的实力,”陈蓦仰了仰头,“但就这洞察力和谨慎性,出去怕是连一天都活不到,所以温馨提示下,之后要进行的行动可是很凶险的,自觉实力不济的,可以离开了。”
一光头大汉拍案而起:“几个意思?”
陈蓦扭头看过去,问了句:“心虚了?”
光头大汉先是一愣,旋即脸涨得通红,扯着嗓子喊:“我虚你奶奶!”
修磨指甲的女子忽的一笑,念了句:“搞笑。”
光头大汉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将炮口对向了女子,吼道:“孙小铃!你哪边的!”
面对光头大汉的怒火,孙小铃连眼神都懒得给,张开手掌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用着非常适合她形象的轻蔑语气道:“人家说的也没错啊,实力不济还去的话,不是瞎掺和嘛。”
坐在孙小铃对面的光头大汉,一听火烧的更旺了,几乎就要翻过桌子扑上去了。
“闭嘴!”声如洪钟。
距离最近的陈蓦偏了偏脑袋,只觉两耳嗡嗡作响。
被称作霍老大的魁梧男人,蹙着眉头,用灼热的目光,将那二人炙烤了一番,方才开口道:“闹什么?就剩这么点人了,还闹?”
孙小铃撇了撇嘴,不再言语,一条腿几乎要跨到桌面上的光头大汉,喘了两口粗气,也老实坐了下去。
“陈组长,”霍老大稍稍平复了一下,随即看向身边的陈蓦,“这里十二个人,已经是基地的全部成员了,这次行动无论多么艰难险阻,我都希望可以让我们全员出动,虽然相互之间的实力确实有参差,但是作为这个基地最后的幸存者,你要相信,我们都是有一定能力的。”
陈蓦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来这里搞分裂的,真要嫌弃你们,我也不会坐到现在,我只是给你们选择权,毕竟这也不一定是活路,甚至更有可能是死路,丑话说前头,我是个为了完成目标可以极度狠心的人,见死不救对我而言,算是家常便饭了。”
一时间并没有人发表意见。
“这么说吧,”陈蓦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道:“在我这儿,容错率很低,任何一次犯错或者犯蠢,都有可能被抛弃,我是带着你们执行计划,不是领着你们逃亡,这一点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看书男子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这种理念,我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或者说,很正确。”
陈蓦朝他看了一眼,随即又看了看众人,问道:“你们也这么觉得?”
大多数人表面都沉默着,可内心无疑都翻腾着,他们并非天真烂漫的小孩,也并非象牙塔内成长起来的小白,既然能在这混乱不堪的世界混迹下来,那就一定或多或少经历过些什么,友人的背叛?他人的冷眼?或者反之,背叛友人?冷眼他人?只要经历过人性阴暗面的洗礼,就多半能够理解陈蓦所言,但理解是一方面,坦然接受,却又是另一层面了。
“你这么说,我是可以理解的,”那个之前最先表态的妇人,神情有些复杂,犹豫了半晌才道:“但既然我们决定参加这次行动,而你又是带队的,那么就相当于我们将命交到了你手里,我们的一切行动都要按你说的来,倘若只是那样情理之中的取舍,我是可以接受,但如果……”
妇人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说不下去,她不太能把话说的太直白。
“你是怕我拿你们当炮灰?”陈蓦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
其实会产生这种想法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陈蓦一直表现出来的态度,都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况且他刚刚自己也说了,一切都是建立在完成目标的前提下,那么换句话说,只要能完成目标,那他可能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你们的顾虑我能理解,”陈蓦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老成的气息,“我不能保证什么,毕竟走出去后,要面对的是各种各样的事情,我能说的,就是既然我打算带上你们了,那我就得对你们负责,我不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是尽量做出最优的选择,我无法保证你们能否活下来,但我绝对不会送你们去死。”
陈蓦这番话说的很真诚,再加上够直白,便更容易获取信任。
妇人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可听完这番话后,就安静的闭了嘴,连神情都比之前自然了许多。
“那么,关于这个问题,”陈蓦又扫视了一番众人,“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一分钟,没有人发言。
“好,”陈蓦身子往前一倾,双肘拄在了桌面上,“你们提供的资料和信息,基本都是针对魔尸的,这一点没什么问题,毕竟我们的目标就是魔尸,但是很显然,你们因为魔尸的存在,而忽略了其他因素,比如,吮血蛇。”
“吮血蛇?!”某人惊呼了出来。
陈蓦点点头:“单单从异种的聚集量和品种数,便很容易瞧出端倪来,虽然并没有看到本尊,但基本可以确定,除了它没有其他可能了。”
“照你这么说,魔尸和吮血蛇混在一起了?”看书男子开口问道。
“你叫吴管是吧,”陈蓦瞅着看书男子,“你有啥想法的话,可以尽管说出来。”
吴管明显愣了下,但很快回应道:“我已经在说了。”
“嗯,”陈蓦收回目光,继续道:“暂且无法判断魔尸和吮血蛇合作的可能性,但鉴于行动的险峻程度,只好往最坏的方向揣测,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风格。”
“冒昧问一句,”穿长袍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您既然是灭世团第一梯队A组组长,那想必实力应当很强吧?”
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陈蓦挠了挠头:“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我的实力确实不咋滴,但是我带的人都是很强的。”
“那么您带了多少人?”长袍男又问道。
“喏。”陈蓦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就一个?”孙小铃都忍不住问了。
“当然不是,”陈蓦一本正经道:“整个A组现在十七个人,全带来了。”
“那这十七个人呢?”长袍男继续不耻下问。
“我跟他来的这儿,”陈蓦又戳了戳身后的男人,仿佛生怕众人瞧不见似得,“身下十五个人,已经安插到各个区域去了。”
这时一直不怎么发表意见的霍老大,开口道:“这位陈组长的身份,你们大可不必再质疑了,这一点我可以做担保。”
“可是他看上去也太奇怪了!”刚啃完猪蹄的胖子又不晓得搁哪儿掏出只鸡爪。
“不奇怪怎么当A组组长,”陈蓦摇头笑了笑,从一摞资料里抽出十几张来,“这个传下去,一人一张,每个人都看看,再过两个小时,咱们就出发。”
“两个小时?”
“就出发?”
好几个人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具体的安排其实都已经妥当了,”陈蓦将资料先递给了霍老大,“咱们这边就是个发起点,当初就跟他们说了,无论带不带上你们,我跟阿杜……就是他,都会成为此次行动的发起点,现在只是人多了一些罢了。”
“我们的加入不需要让你改变计划?”吴管问道。
“不需要,”陈蓦回答的颇为干脆,“跟着我就是了。”
一帮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陈蓦见状,说了句:“任何事情若是能够按照原计划进行的话,那就说明是最安全的。”
没给众人琢磨这句话的时间,陈蓦便又开口道:“霍老大,这儿有啥大点的交通工具没有?”
“交通工具?”霍老大想了想,“有辆解放卡车……”
“解放卡车?”陈蓦的双眸微微一亮。
“那老古董还能开?”胖子忍不住问了句。
“修一下应该不成问题。”吴管接话。
“你能修?”陈蓦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
另一边的孙小铃又接话道:“他就爱捣鼓那些个破铜烂铁。”
吴管合上手里那本无封面的书籍,对于姑娘的吐槽全然不予理会,扭头对陈蓦道:“现在就去看看吧?不是赶时间嘛。”
陈蓦看了眼腕儿上的手表,起身道:“我们先去看看那车,你们在这好好看看资料,准备准备,很快就要出发了。”
于是众人目送着陈蓦和吴管走出了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所有人几乎同时打了个激灵,连忙将目光投向会议桌的前端,结果,空无一人。
就连霍老大的神情,都透着一股震惊与茫然。
旋即十几双眼睛将房间扫了个遍,当真是了无踪迹,徒留空气中残存的一丝淡淡的烟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