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的和风从未被关紧的窗户外吹进房里。
她幽幽地张开眼,迷离的视线渐渐地找到焦距,变得清晰。陌生的床帏,陌生的家具,陌生的摆设……一道白亮的光芒突然穿过窗户的缝隙射了进来,刺痛眼珠,她立刻重新闭上眼睛。
脑袋里混混沌沌的一片,像是有一锅煮沸的粥在不断地翻腾,冒着泡。她努力地想弄清些什么,却怎么也理不清。她在哪儿?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是谁?
门外传来对话声,说话的人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她用心地听着。
“少爷,您真的打算把那位姑娘一起带上路?”
“或许吧。”被唤作是少爷的男子,语气里有着不确定。
“少爷,华明知道做下人的是不应该干涉主子的事,可华明还是觉得有责任提醒少爷,我们这次北上有老爷交代的任务在身,带着个姑娘家总是不方便的。”商人行商,时常风餐露宿,甚至随时有可能遇上强盗劫匪,身边带着个女人只是多一个累赘。
“这个……我明白。但程姑娘刚失去母亲,在杭州城里又没有其他的亲人。你要她再回到青楼去吗……”
啊……她想起来了。那个姓华的男子在桥边救了她,又帮她赎了身,然后……然后……雪姨闯了进来,说秋依姐——那个十五年前名满杭州的花魁,自杀了。
是的,没错。十五年前的杭州名妓程秋依服毒自尽了。而她,就是程秋依的女儿,程凉吟,一个妓院长大生父不详的贱丫头。
娘死了啊,真的死了……是她亲眼看着一铲一铲的泥土无情地掩埋了娘的棺木,埋葬了一代名妓的血肉躯体。入土为安,娘您走得可安心?记得当她冲进娘屋子的时候,娘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是安详的,没有服毒者因毒性发作而产生的狰狞和扭曲。娘应该是走得很安心的吧,但为什么抛下她独自一人?
娘,我恨你!
“吱呀——”门被轻轻地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
程凉吟睁开眼,吃力地撑起身子,看过去。
华念平见状欲上前扶她,但忽然想起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伸出的手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你醒了?昨天你昏倒了。所以,我把你带回了客栈。”他在她对面坐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点头。在娘的坟盖上最后一铲土时,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她多希望她这一倒便可以不再醒来。
“我叫伙计给你弄点吃的来吧。”他说。床榻上的女子看上去很虚弱。
她摇头。看着他,不说话。
“那喝点水吧。”被盯得不自在,华念平转移话题,侧过身体,执起茶壶,却没倒出半滴水来,脸刷地一红:“啊……没……没水了,你等一下,我去打水。”天……他怎么开始结巴起来了。
程凉吟的唇边不禁稍稍地上扬,泛起浅浅的笑。他不是一个懂得如何和女子相处的男人。他拿起茶壶的手竟是微颤的。他是个善良的男人,所以他救了她的性命,拉她跳出了火坑,帮她安葬了娘亲。他是个可爱的男人。会被姑娘的注视瞧得紧张结巴,脸颊染上红潮。在邀月楼里,各种各样的男人她见多了。论地位,有达官显要的;论财势,有一掷千金的;论相貌,有貌比潘安的,论才学,有学富五车的。谈及这几样,眼前的男子都不出色,但他的眼眸却是独一无二的,澄净如水,澈亮几能见底。他是一个好人,因为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所以,他的付出应该换来他应得的……
“华公子,请留步。”她出声,嗓音有些嘶哑,唤住他。
“程姑娘……”华念平停下快走到门边的脚步,转过身,倒抽一口冷气,被眼前的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松手,手中的茶壶“乓”的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
愣了半晌,他才回魂,涨红的脸都能拧出血来。“你……你……在做什么?”
原来,程凉吟掀开被褥,解开了身上的衣扣。先是外衫,然后是中衣,再来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能报答公子的,只有我的身体……”倘若他没有替她赎身,她也早晚会在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前被脱的一丝不挂。不同的是,那是被强迫的,而现在,她心甘情愿。
“秦妈妈说,我长得漂亮,我的身体应该……应该还不错……”贴身的衣物如同柳絮般飘下,一件件散落在地上。衣衫尽退,还剩下最后一件红色的抹胸时,肌肤起了一阵寒颤,放在颈后绳结上的手犹豫了。
程凉吟,你在犹豫什么?你怎么能半途而废?不是早就打定好了的主意么?他帮了你,你给他你的身子,银货两讫。她合上眼,咬了咬牙,右手重新覆上抹胸的绳结,找到绳头,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