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来看哥哥的第十天,堆着的大批花环已经枯萎了,她跪在地上将掉落的花朵一朵朵拾起,用花环裹着一趟一趟的抱到远处垃圾桶里扔掉。
放上买了来的几束鲜花,墓前又充满了色彩和芳香。
在这方她看了千遍万遍的土地下,长眠着她最亲爱的哥哥。
正午阳光微微刺眼,树上的雪开始融化,她扒开地上的雪捧了一抷土装进带来的小玻璃罐里,盖上盖子。蜷缩着靠在墓碑上“哥哥,你和新朋友也已经熟悉了吧?以后我虽时常来看你,但是不是每天了哦。昨晚你在我梦里对我生气,你说我不去医院,不好好活下去,就算去了‘那边’你也不会见我。那么你要快点习惯这的生活,我明天就去住院了,想了想还是要答应你好好活下去,等80岁的时候去见你,你一定会开心的,这是我为了你唯一能做的事了,我不想令你失望。”
“还有一个好消息,关于陈雪儿的案子,会在今天下午四点半开庭,我会去现场旁听,律师说有胜算的把握。
璟做到了他对陈爸爸的承诺。
那个人下个月执行死刑,可是你还是走了。我多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好想听你叫我一句‘丫头’”
“你好,你就是伊夏吧?”
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伊夏转头看她。看上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
“我是文兰的女儿。”
文兰的名字,让伊夏几乎尘封的记忆闸门再次打开,心头一震。
“我是伊夏。”她看着她。
伊夏同时注意到她手中拿着的一个信封,已经有些残旧,似乎有些年头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看了你哥哥的新闻,决定来找你。”这人以为杀她哥哥的人是周丽琴指派的。
“我妈妈留下的这封信,关于你的身世,你看完就会明白。”她点燃一炷香在林柏宇墓前默哀一会,拜了三拜。
“我本来想,她老人家既已经入土为安,不想再让前尘往事扰了她清宁,所以一直没有来找你。我打听到你哥哥的墓地,本想来拜一拜他,正好你也在这里。”
在她说到身世两个字时,伊夏已听不见她后面说的那些话。她怎么也想不到,身世竟然和多年前的文兰奶奶有关。
伊夏全身犹如灌了千斤重的铅,想说话,张不开口,想打开信抬不起来手,就连眨眼睛都不能。
她听不见那人又说了些什么,那人好像渐渐走远,直到在她瞳孔里小成一个黑点,终于能动弹了,像是被施了魔咒,那几分钟的时间里忘记了一切,不知在哪,忘了自己是谁。
忘记如何撕开的那封信,里面信纸被撕掉了一个角。
正午的阳光照着洁白信纸,刺得她微眯着眼才看清上边的字。
亲生父母?从会说话起就不敢去碰触的词啊。每次提起都会跑回床上躲在被子里哭上一夜,多陌生的词‘亲生’。
她强忍着发颤的心看信,怕受不住打击,她干脆在雪地里坐下来。
“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这信是我在学校见到你那一天写的,我知道只要我出现在你面前时,定会有人盯上我,我就活不久了。我不能带走这个秘密,交代了我的后人在我走后一定要把这封信交到你手里。我本是周家佣人,服侍了他家两代人,周丽琴从小性格泼辣,任性,想要的东西就一定得到,想毁掉的一样也不留。她和苏耀东结婚那时你妈妈已经怀了你七个多月,而苏耀东正是你的亲生爸爸。“
看到这里,伊夏差点昏过去。
她想不明白,那个曾站在钱势最高处的苏耀东是爸爸?
虽见过几次却是最陌生的陌生人,并无任何交集,苏莎莎才是他宠爱的女儿。
“周丽琴将你妈妈接到附近医院的公寓住下,在她和苏耀东出国度蜜月的前一晚,她挟持了我刚出世的小孙子,给了我一包药,让我下进你妈妈的食物里,造成从楼梯下摔下来难产一尸两命的迹象。为了摆脱嫌疑,她骗着你爸爸一起去了国外。我实在不忍心啊孩子,可想到我那刚出世的孙子,我没有办法。我大大减少药的剂量保住了你,可最终还是害死了你的妈妈,我有罪!为了减轻心中的罪孽不让多余人知道你的存在,我没有把你妈妈送去医院,以我的经验接生了你,悄悄通知你爸爸和他商量瞒着世人你出世的消息把你送走。那时你爸爸刚接手周家产业,周丽琴又有了身孕,他也没有想太多,这事就被我瞒天过海。我离开周家远走他乡,诚惶诚恐,过得暗无天日,巴不得马上去死,可是想到我心中的秘密,我做不到一走了之。我要拼尽最后一口气护住你周全,我找到你的学校在里面做清洁工,就是为了靠近你,你在那里迟早会被周丽琴发现,我想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会把秘密带到坟墓里。只要她想对你不利我就立刻去告诉苏耀东当年那件事!希望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拿着这封信去找苏耀东,他有办法对付周丽琴,他也会告诉你关于你妈妈的事,孩子,对不起,来生我为你母女做牛做马偿还我今生欠下的债。切记,一定要去找苏耀东。罪人:文兰“
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厉刺,刺着她的眼睛,她的心。她多希望此刻眼睛是瞎的,心也是瞎的,看不到信里的字,心也就不知道疼。
“啊。”她将信纸从空中一抛,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溅在林柏宇的名字上,溅在雪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凄红。
这一刻的刺激和林柏宇为她挡下子弹那一刻一样,痛占据了全身,像是被念了紧箍咒,痛到脑花就要迸裂。
“妈妈,爸爸..........”她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多么温暖却又陌生的字眼.
她倒在雪地里,嘴角的鲜红触目惊心,她抱着头不住打滚,仿佛下一秒将要死去。
那个她每年都会去祭拜的女人,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几岁花样年华的女人,‘妈妈’,竟是被人杀死的。
那个见过她无数次都当陌生人一样的‘爸爸’竟然还活着,究竟为什么要抛弃妈妈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该是怎样的狠心?
那个不可一世从小荣华富贵同为人母的周丽琴,竟是如此恶毒。
那个和她妈妈一样泼辣的苏莎莎,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就连哥哥和文兰的死也是一场阴谋,这个肮脏可怕的世界,人心啊,原来真的看不透。
这所有的问题,像一个毒瘤,在她脑海里开花结果,吞噬她全身每一个细胞,她呼吸困难,咸腥的液体从大脑流下来经过鼻腔和喉咙,流进胃里,她一阵反胃‘哇’的一口吐出来,满地鲜红,像极了开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
她渐渐闭上眼睛,意识开始模糊,可模糊中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伊夏,丫头,伊夏......丫头.....’似乎是一个人的声音,又好似很多人的声音交替重叠,一声声撞击着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