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漾是个特别感性的人，章蘅的成长经历听一次她能伤春悲秋好些天，以至于再见章蘅，她总是怀着悲悯和同情的目光看待。
会考成绩公布那天，章蘅问她“姜知越是你男朋友？”
她打定主意与章蘅的关系只定位于朋友，那最好结果就是另扯一面盾牌，她点点头，毫不犹豫回答“是啊。”
章蘅眸光明了又灭，握住鼠标的手轻颤，滚轮滑到程一漾的名字上停住，他声音轻轻道“及格了。”
实在万幸！
程一漾凑上去“那夏炎的呢？”
轻薄鼻息，垂下的发，章蘅心猿意马，已经无法凝神，偏偏还有人催“找到了吗？夏炎及格了吗？”
章蘅抬手去松衣领，他感觉氧气稀薄，不够呼吸。
而程一漾就在他这一抬手的动作间看到他手臂上一道狰狞丑陋的伤口，很显然是新伤，结了血痂，他一动作就有血珠渗出来。
她抓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推高袖子，章蘅意识到她发现了什么，按住她的手不让动，程一漾急道“我看见了……你神经病啊，那么深的伤口都不包扎？感染了会死人的。”
“我就是神经病啊，你不是早知道？”
程一漾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较真，抽出手道“给我看看。”
章蘅无所谓表情“我没事。”
程一漾真的急了，“给我看看，我都看到了你还藏什么？”
“说了我没事。”
“我有事。“她坚持”算我多管闲事行不行？”
他心中已经动摇，可他手臂条条道道的伤口不在少数，他怕吓到她，“一会儿我自己去医院包扎，你回去吧。”
程一漾第一次跟他甩了脸，松开手，一旁站着“不看就不看，谁稀罕？”总想威胁他妥协的，可思来想去，自己并没有任何可供他妥协的条件，索性赌气，等着他自觉去医院。
章蘅心中不小的雀跃了一阵，看她生气也不觉得害怕，犹豫会儿问她“你真的要看吗？”
程一漾道“你又不让看！”
章蘅道“你想看，那我就给你看。”旧伤上又添新伤，他推高袖子——露出手臂上紧密相连的一道道伤口，何止触目惊心可概括？该如何形容？
痛心疾首！
程一漾的反应只有痛心疾首！
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好似在向她招手，叫嚣着喊“你看，这就是我所有过去，你看，这是我所有痛苦汇集的战利品！”
她不敢想章蘅是以何种心情对自己下如此重的手，她不小心刺破手指都疼的哇哇乱叫，何况是这一道道曾经深可窥骨的伤呢？
有眼泪流下，好像那些伤出自于她身上，疼的也是她，心都揉在一起，狠狠揪住，连呼吸都忘记。
“神经病，不疼啊！”她声音已带哭腔，只怕下一秒就控制不住要决堤。
章蘅不想她如此动容，拉着她坐下，两人角色互换，变成他安慰她“都是以前的伤，早就不疼了。”
她指着汩汩淌血的新伤质问“那这个不是新伤吗？你脑子坏掉了？一刀子下去很爽吗？哇！原来你靠这个解压，看来挺有效，那不如改天我也划几刀试试。”
章蘅蓦地怒起“你敢！”
程一漾并不怕他“我有什么不敢？你管不着我！”
与她争辩，开篇就败局已定，他又软语哄道“你在自己身上动刀跟在我身上动刀无异，要你真想报复我，就饿自己一顿，那我就比刀割还难过了。”
程一漾慌忙岔开话题“这么深的伤口，去医院吧。”
多好机会！章蘅紧握她双手，深情款款“你懂我的意思对吧！你又不笨，怎么可能看不出我喜欢你，你早就看出来了对吗？”
程一漾尽量装的自然，抿了抿唇道“我也喜欢你啊，朋友之间当然要互相喜欢，不然还怎么做朋友？”
“你别装傻！”
窗户纸捅破，该她面对的终是逃不过，可面前雷池，她绝不踏进一步。
“我有男朋友了，姜知越对我很好的。”
“感情最不可控。”
这番咄咄逼人架势，程一漾再没办法东拉西扯糊弄过去，在他热忱希冀目光灼灼注视下，她解释“你这不是喜欢，是依赖……叶徽跟我说过你以前的事，你承受的太多，从没有倚靠过谁，所以一旦有人给你一点点关心你就会产生极强的依赖心理。”
章蘅不认同她说的，反问道“那他也跟你说了章嘉的事？”
程一漾点头。
他再无话可说。
“去医院吧。”
“嗯。”章蘅站起来，走到门口他停住，认认真真看她“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绝不是依赖，我从没有依赖过谁，也不需要依赖。”
再纠缠下去无任何意义，她不答，径自朝前走。
姜知越一天找不到程一漾，问夏炎，夏炎说她去看会考成绩，应该跟章蘅在一起。
一句章蘅他已经变脸，风风火火去堵人，不想刚到楼下就看见程一漾跟章蘅一前一后出来。
他忙上前“一漾，你会考成绩怎么样？”
“就那样，刚及格。”她停下等章蘅提步跟上。
“及格不就好了，走走走，我们去吃饭。”
“你自己去吃吧，我有事。”
“什么事？”姜知越目光不善看向章蘅，章蘅大方迎战，两人眼神空中博弈，不分伯仲时程一漾道“跟他去医院。”
他是谁？自然是章蘅。
“跟他去医院？为什么？”
“他受伤了，我见义勇为行不行？”不耐烦跟他闲扯，动不动就一副审问囚犯语气跟她讲话，真当自己至高无上了。
“他受伤有女朋友赔，你跟过去算怎么回事？”
她吼道“我捅的！所以我得负责。”
姜知越主动揽下责任“我替你负责，有什么事冲我来就行了。”
多痴情男儿，可惜程一漾并不领情。
“行，既然你想负责那你送他去医院好了，我回去了。”
“别啊……”他言外之意是要陪她一起去，孤男寡女同行，他实在不放心。
“那就别在这儿说大话，要么就你送他去，要么你就别挡路。”
“我跟你一起去。”
程一漾张嘴先被夺声“这点儿伤没必要去这么多人。”
“听见了吗？你赶紧回去吧，那么多漂亮妹妹等着你呢，你说你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嚷嚷着去医院，真是够闲的。”
姜知越脸皮无敌厚，在程一漾没好气的几句话攻势里仍旧腆一张脸不依不饶“腿长我身上，我乐意去就去。”
程一漾已经想不出形容词能比喻他此刻的无耻程度，便不再管他，爱跟就让他跟。
医院二楼，程一漾陪章蘅就诊，扑克脸女医生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絮絮叨叨教育两个人“你们这些年轻人呐，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说？动不动就自残威胁，她要真铁了心不跟你好，你就算是自杀也没用啊！”
程一漾被说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出声打断“我不是他女朋友。”
扑克脸医生半信半疑的看向她，章蘅忍痛皱眉，添话道“还跟我闹脾气呢，等会儿出去哄哄她就成了。”
“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这么好，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分手啊？”
程一漾脸色一红道“他真不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在外面呢。”
气氛一时尴尬无两，章蘅朝她睇去一眼，再无话。
“好了……这段时间不要碰水以防感染，还有，要按时来换药知道了吗？”
“谢谢医生。”程一漾拿好处方单带章蘅去拿药，门外姜知越游戏中抬头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我们现在去拿药，你在这儿等吧！”
姜知越不满嘟囔“你不早就不是他助理了吗？怎么还伺候他？”
“你管得着吗？玩儿你的游戏。”
“嘿嘿……我刚都听见了，你说我是你男朋友来着，既然我是你男朋友那我就管得着。”
章蘅冷着脸道“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程一漾想了想，站住脚，不去追他。
章蘅行至走廊深处，楼梯拐角处猛的怔住，章嘉自三楼而下，两人迎面撞上。
“阿蘅？”
章蘅慌忙藏起受伤手臂道“你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
章嘉不自然回道“噢，没，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总是感觉头晕所以来医院看看是不是贫血。”
“医生怎么说？”
“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吧。”
“我给你报了服装设计的课程，那天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根本没去上课，你最近在忙什么？”
章嘉支支吾吾“我……那个，最近我朋友的工作室开业，我一直都在帮她的忙，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去。”
“你的哪个朋友？”
“我……哎呀，你就别问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来医院？”说着就往他身上摸，摸到后背时终于看到他裹缠着纱布的手臂，章嘉惊呼一声问道“你胳膊怎么了？怎么伤到的？”
“没事，不小心碰到的，过两天就好了。”
“怎么碰到的？碰哪儿了？医生怎么说？”
“碰桌子上了，好了，你别瞎担心了，我药还没拿呢，先陪我去拿药。”
章嘉看一眼处方单，龙飞凤舞写了整整一页，她抱着章蘅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抱怨“医生的字怎么都这么难认？还疼吗？今晚回家吧，我给你做饭吃，好好儿补补。”
看完全场的姜知越问程一漾“那个女的是谁啊？”
程一漾翻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啊？不知道！”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那应该就是章嘉。
叶徽说章蘅最珍惜的女人就是章嘉，而能让章蘅耐着性子说那么多话的女人，恐怕也只有章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