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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月灵婴晨

月华如水,从天边的一轮明月上挥洒下来,将一片树林都染上了银装。夜已经深了,所有的林鸟和野兽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那些在黑夜中逡巡的狩猎者还在不眠不休地寻找着猎物,以求满足自己每日的热量需要。

宁云在林间漫步走着,好似闲庭信步,没有丝毫犹豫。

作为扛鼎期的武者,这片树林里的所有野兽都不能对他造成伤害,所以他在这片树林里感到无比的安全和舒适。

忽然,他听到一阵歌声,这歌声如怨如诉,如泣如慕,好像要把人的心肝都给撕扯出来:

哀俗世之窘窘兮,愿举身而长浮。

伤人间之熙熙兮,何可得而自固。

游沧浪之浪浪兮,焉得之而濯足。

立光阴之长河兮,郁郁我独上溯!

唯造化之无穷兮,凝月华而自斟!

去者此生弗及兮,来者自有怆处!(注1)

宁云心里一阵惊讶,在这浪浪月光之下,在这僻静树林之间,谁会在此高歌,谁又会有如此之多的感慨!

他紧走几步,却见到了一个精灵一般的女子。

她独自站立在一棵树上,一身淡白色又略略有些鹅黄的纱衣,轻轻靠在树枝上,默默地看着月亮。她像似从月光走出一样,身上无处不泛着月亮的光芒,又无处不带着月色的清冷和高洁。眼睛、鼻梁、红唇、粉面,无一处风华绝代,可是这些器官组合起来,却让你想到了那轮高悬于天上的明月,让你真正去感叹“若是她能对我一笑,那将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蓦地,她一招手,那如水的月光竟然如同水流一般化作一杯琼浆,落到她手里的玉杯之中,而她一扬手,一浅笑,就将杯中月色之酒一饮而尽,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桃红。

她自月中来,她饮月光酒,她是月之灵。

宁云看得有些发愣,这个女人不仅仅美貌绝世,更是修为精深。将无形无质的月光月华化作酒水,采集天地之间逸散的日月精华化为实体,这简直是神乎其神,神乎其技!

他不敢走,这样的高人是不能慢待的,若是一走了之,说不定她会觉得自己有意怠慢,到时候说不得就要吃点苦头;可是他也不敢开口称赞,免得给人当做登徒浪子,也是得吃苦头。

女人啊,一旦修为高了,对待她们就得小心翼翼,毕竟自己的小命就捏在人家手里呢。

他苦思冥想了一会,做出惊叹不已的样子,低声吟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诗句果然惊动了女子,她轻轻转动美丽的脸庞,看了过来:“刚才我还暗叹,今夜月华如水,长风经天,好月,好景,可惜没有好诗!而今却有了你这四句陪伴,足堪镇压万古,亿年不朽,今夜臻至完美,至矣极矣!我却不知道万灵剑派却什么时候出了你这样的风流人物!”

“听这意思,应该是万灵剑派的人!好了,小命保住了!”心里暗暗感激李白大大的不朽诗篇,宁云连忙谦虚道:“不敢,不敢,游戏之作,不足以奉视听!”

“怎么不敢!”女子说翻脸就翻脸:“我方才说过,这诗足可以与日月争辉,你却说游戏之作,难道是觉得我配不上这诗?”

宁云连忙解释道:“小子没有这个意思,仙子姿容绝代,倾国倾城,小子搜肠刮肚,只得这四句,只觉得不足以伴佳人,实在是出自一片热忱!”

女子这才转嗔为喜:“你小子虽然年纪不大,油嘴滑舌,却难得文采风流,倒是个妙人儿!”

宁云看着她语气转缓,这才自我介绍道:“在下是万灵剑派弟子……”

“我知道,你就是师傅新收的徒弟宁云吧,你不认识我,我却是认识你!”

她说宁云是新入门的倒也不算贴切,毕竟宁云已经修炼了三年,可是在修道人眼里三年五年就和三五日没有太大区别,因此这样说来倒也没错。听她说认识自己,宁云福至心灵,立刻行礼道:“原来是月婴晨大师姐!小弟见过师姐!”

“悟性不错!”月婴晨点点头:“我刚从月华小世界返回,就遇见你,倒是难得的缘分呢!”

宁云听她心情不错,于是开口问道:“小弟能够见到师姐,真是莫大的荣幸。师姐凝月色于一酒,聚风月于一杯,简直是神乎其技,难道师姐已经修炼成了万古秘境的修为?”

月婴晨浅笑道:“万古秘境哪有那么好修!你不见掌教也只是万流归源的灵通境第十重修为,距离万古境还差着一层呢!虽然只是一层,可是这一层也不啻天地之别!以他的本事,只怕这辈子都修不到了!”

宁云听她说起掌教来不仅没有丝毫敬意,反而语气中充满不屑,不由得好奇地问道:“难道掌教大人不是师姐的……”

月婴晨蓦地幽幽叹息一句,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掌教姓宣,育有一子一女,一子为宣中天,一女月婴晨,你却知道我为什么不姓宣?”

“这是要讲述门派秘辛啊!”宁云心里想着,嘴上只说:“小弟不知!”

“你当然不知!而今虽然大齐只有七大门派,看似不如南楚西秦,可是这七大派都致力于开拓大千世界和小千世界,虽然名声不显,可是内在实力却非同凡响!百年前万灵剑派发现月华小世界,就派出宣道成前往开拓,他就是在那时遇见我母亲!”

宁云这是有些明白了,他低声道:“你是,你是月灵!”

月婴晨点点头,一双美目里透露出些许伤感和迷离:“月灵,依月而生,因月而舞,圆月而长,缺月而亡。小千世界依附大千世界而生,而月华小世界则依附月灵大世界而生,我母亲就是月华小世界的月灵族长!”

月灵乃是一种秉承天地灵气而生,因月色精华而成长的精灵,他们有男有女,却尽皆俊美绝伦,因此是七国大世界皇朝贵族和大能修士趋之若鹜的玩物。幸好月灵得天地造化,天生拥有非同凡响的绝大神通,因此可以保护自己。但是这种能力面对本土的敌人还好说,遇上如狼似虎又修为精湛的万灵剑派开拓队,估计就力有未逮了。

宁云看着月婴晨那细长如一茎柳叶的耳朵,那上面似乎还长着鹅黄色的细小绒毛,让她看起来既娇嫩又妩媚,好似一个精灵女王。长成这副模样,又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自然会遭到厄运了。

“宣道成攻破月灵族,将全族月灵尽数发卖,却将族长留了下来,那便是我的母亲!”说着,月婴晨语气中有了一丝恨意:“虽然母亲为他生育了我,却不为宣道成的正室所容!这个男人没有一点担当,竟然任由那个毒妇将母亲赶往融心火狱!”她的手掌狠狠地嵌入自己的手掌之中,好像将手掌当做宣道成夫妇二人,要将他们彻底掐死一般。

“他,他真的好残忍呐!”女子低声呢喃,眼角似乎有眼泪滑过。

一滴淡黄色的鲜血从皎洁如月色的手掌上滑落,这滴血液落地就消散,化作满天的月色,照得周围景色一亮,而后便消弭无形。

她是月灵,月华为血,落地为光,朗照一方。

宁云心里叹息一声,他知道,万灵剑派掌教宣道成的正室乃是大齐皇室的公主,大齐的皇族常常和各大门派联姻,以求建立强有力的政治联盟。也正是靠着七大门派的支持,北齐皇室虽然力量不强,却仍然能够占据天下七强之一,甚至有些时候还能打得南楚北燕这样的赫赫强权没有还手之力。

而融心火狱则是类似地心的地方,此处诡异非常又有地肺炎火、灼心毒雾等等自然障碍,就算是万古境的高手到了那里都得小心再小心,一个不注意都可能身死道消,而月婴晨的母亲想来没有万古境的修为,估计是死在那里了。

他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月婴晨,这个女子估计似乎是孤寂了太久了,以至于被他用四句唐诗打动之后就向自己敞开了心扉。只是,他虽然有意帮助,可是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一面是生身父亲,一面又是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一体两面,难解难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父女之间纠葛错落的爱恨离愁,他又如何能够置喙!

月婴晨似乎发泄够了,突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清冷高傲,她低声道一句谢,便挥一挥衣袖,化作一道流光飞去,再也找寻不到踪迹。好像方才的失态只是一场梦幻,又好像一场巫山云雨,在转瞬之间就化作一梦黄梁,再也无处找寻。

可是宁云却知道,今日这一幕却会永远记在他的心里,永远不会消逝。

如水的月光下,如月的女子,依月而生,踏月而去。

一枚玉质的酒杯落下,宁云伸手一接,一股冰凉的感觉漫上心扉,耳边却又传来佳人那清冷如月光的声线:“这杯子名叫‘皎月光华杯’,乃是月华小世界的宝物,以此凝聚月华可辅助修炼,便赠与你,愿你好自为之。月光无限,日后自有相见。”

余音袅袅,绕梁三日,再回首,佳人却芳踪无处。

注1:改编自屈原《远游》,括囊拥有全部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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