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奴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面带犹豫,横踢的腿却是慢下来,缓缓的收住。龙之趁这机会一个翻转平稳的降落在地上。
大家都为这突然开始又突然停下的打架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却没有人做声。龙之对剑奴一拱手,道:“阁下好功夫,我自愧不如。”剑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安坐在马上,把背后的木盒拿下来仔细的查看。
取下木盒后,在原来系丝带的胸口地方赫然露出一把剑型的印记。这又回到了刚才的动作,龙之盯着剑奴,他却看着自己的木盒。所有人都看着这两个行径奇怪的人。
过了一会,剑奴从马上下来。双手捧着木盒走到龙之面前。两个人静静的对视了一下,剑奴缓缓道:“你能不能再摸一下木盒?”
龙之这才看见原本平整的木盒上突兀的多出了一丝裂痕。“这是?”龙之惊异不解的问。
“我只能告诉你此盒乃是祖传至宝,里面藏有三把绝世神兵。其余的不便奉告,除非你能打开这木盒。”剑奴只是说这么多了。龙之闻言,缓缓的将手伸过去,就在他的手即将放下去的时候。背后传了一声苍老的声音,“之儿”。
“师父……”
“没事的,”老者打断龙之的话,拍拍他的肩膀道:“我都知晓,这也怪不得你。”
剑奴抬起头,看着这位被龙之唤作师父的老者,片刻便是将木盒放下,向他抱拳致意。老者微微颔首,也打量着剑奴,道:“年轻人好功夫。老夫冒昧请这位大侠到寒舍一坐,不知?”
“那便多谢前辈相邀。”剑奴说罢便把木盒系回背上。也不再管那些马匪,跟着老者走去。剑奴之所以这么爽快的答应,除了想了解木盒的事情外,他还隐隐的感到老者的修为深不可测,内心深处竟有不可拒绝之感。
“你们还不走?”龙之在走之前对那秃头马匪道。
“走,走,我们现在就走。”秃头陪着笑脸,立马招呼手下的人离开。村民们看着这像是闹剧的结局,一时难解其中奥秘。但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就这样灰溜溜的收场。
“你先好好想想。”老者对龙之道。然后领着剑奴向家的方向走去。
剑奴跟着老者一路走去,尽管越走越是人迹罕至,但一路走来到也还幽静,若是心性好的人,倒是可以沉练心境,收获颇丰。到了老者说的“寒舍”的时候,只见眼前的房屋竟建立在一棵大树上的树屋。屋子围绕着大树而建,树从屋子中间生长出来,上边是密密麻麻的枝叶。
这般遮挡起来,乍一看还以为是大树的一部分。并且树屋的位置也挺奇怪,它建立的位置一边是高大的树木,另一边却是青翠的竹子。这样的情景让剑奴感到甚是怪异。
老者像是看出了剑奴的疑惑,对他道:“老夫天生爱竹之洁,便在此种了些。但竹生性喜水,生长之地多水,像我这把老骨头,不能受那般阴凉。便倚靠这能为我挡风的大树了。”
剑奴道:“前辈慧眼如炬,此地倒真是隐居风水宝地啊。”
“不过是活着数日子罢了。”老者道,“剑大侠里面请。”
两人边说边向屋子走去。
龙之刚刚默默的跟在他们背后,现在到了家,却不进屋,只在屋外的一棵木桩板凳上坐着。
虽说年轻人心高气傲,可如今恩师又对打败他的人礼让有加,他只能是一脸默然。每当他有怀疑,有悲愤的时候,他都会回想起师父曾经的教导:除了感情,不要为任何事情感到不平,因为都只是你自己能立不足的原因。正如年幼时的那次谈话:
你知道棋局中的车为什么比卒子作用大吗?
车的限制比卒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算是对了吧。那你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它比卒子数量少?
不算错,也不算对。这不过因为人们的安排不同。你想,如果在开始的时候把卒子放在车的位置上,那车还是现在的车吗?
您是说:车之所以厉害,完全是因为它所在的位置,而非其他?
龙之抬头看着师父,这个山一般高大的男人只是摸了摸胡须,却不言语。
他现在想想,今天的败绩,无非是自己学艺不精。当自己的能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就不会被打败。回到家,他便静静的坐到一旁,看着这个壮汉和师父交谈甚欢。心中早已把胜负抛诸脑后,却是在想:从小跟师父在这小地方长大,从未与外界的大世界有过丝毫的关联。尽管他从未怀疑过师父的能力,但现在这随便出来的一个人便是高明如此,那外面的世界又是何等的凶险。
“之儿。”老者的突然叫了龙之一声。
“嗯。”龙之的思维迅速从遐想中退出来,快步走进屋内。环视一周,并未有任何异样,除了看他的人由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他先对着剑奴点点头,这才对师父道:“怎么了,师父?”
“嗯,我想了下,也问了剑大侠的意见。”老者顿了一下,看了龙之一眼,又看了剑奴一眼,“你跟他走吧。”
“什么?”龙之惊讶得张大了嘴,这几乎是从小到大最让他惊讶的事情了。
“外面的世界很大,除了危险,还有很多很美好的东西等着你去体验。我一个老头子,也不能永远的陪着你,你总有走出去的一天。再者,你不是也想出去见识一下吗?现在有剑大侠这样一位高人带着你,我放心,你也应该高兴的。”师父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慈爱,眼神里充满鼓励,就像父亲鼓励着让孩子摇摇摆摆的学步。
这样的慈爱,却更是让人不舍。
“可是,师父……”龙之道,此刻他是百感交集。是的,他的确想过出去走走,师父以前描述的外面的世界太吸引他了。但是,就这样突然的决定让他离开,这又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开口说出答应二字。
“没事的。”剑奴这才开口,“只是先和你说一下,并不是现在叫你走。现在的你,各方面都还不成熟,我两年后再来找你。这期间,世伯会教你学会怎么去适应外面的世界。”剑奴说完就闭口不严,像是说错了什么话。
老者只是微微笑着。
“师父。”龙之像孩子一样求助的看着师父,这个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是要让他离开吗?那以后谁在夜晚陪他数天上的星星?谁在咳嗽的时候给他采草药?
只是,这个时刻,慈祥的老人不再是护犊的慈父,他选择了做一只严厉的老鹰。不经历跌落悬崖的幼崽,怎么能学会真正的飞翔!
剑奴起身,重新背上不离身的木盒,双手抱拳,“前辈,我告辞了。两年后再见。”说罢便是向门口走去。
老者起身送剑奴到门口,道:“剑大侠慢走,还请费心老夫的不情之请啊。”
“举手之劳,前辈放心。”
龙之望着这个巨大的身影渐渐的远去,那坚定的目光,坚定的步伐,是他多么需要学习的啊。如今这样的犹豫不决,与师父的教诲——果断,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只是,他真的狠不下心啊,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怎么可以被抛弃。
“还是有时间的。”老者的话总是充满着慈爱。
也许是知道事情只能按照师父的安排进行,龙之只是静静的点点头。然后就走回他刚刚坐的那个小板凳,坐下来,不发一语。
老者见龙之这般,也是不再言语,径自的回屋里去了,并自顾自道:“今天的刺激对他太大了,太大了。”
龙之坐在外面,仔细的看着地上的蚂蚁。从一只变成几只,然后是一排,密密麻麻的搬着它们的财产。可是,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是没有想起来。
一切都沉寂下来,静悄悄的。纵然喜爱清净,这样的静谧是如何的伤人。两年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得忍受这样的悄无声息。
这一老一少两个人,隔着一扇并不厚实的木墙,相互的沉默。直到天渐渐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入秋的天啊,就这样,说下雨就开始下,点点滴滴的烦人,完全不会顾忌人们的厌烦。
“啊,”龙之这才惊醒过来,边往屋子里走边抱怨自己忘记了去给师父采药。当他走进屋子的时候,看见师父正背对着他在收拾衣物,有的已经打包好,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着这些用了许久的旧事物出神。
“你进来了。”老者问,应该是听见脚步声了。
“是,师父。”龙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师父,这是要去哪里?”
老者转过身,笑道:“带我的宝贝徒儿出去逛逛。”
“呃。”龙之听闻“宝贝徒儿”几个字只得哑然,老者却是打了个哈哈。
“只是放不下这些陪伴了许久的老朋友啊。”老者感慨道,“感情啊,感情啊。”
在剑奴出现后的第三天,龙之和他师父就离开了这座生活了二十年的木屋。他们将去最近的城池,在那里教龙之学会一些可以算是基本的生存之技。在外面的生活中,除却本身道行的高低外,经验和技巧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在走之前,他们只是简单的带了一些东西。其中遇见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一直为他们看门的狗。那只张着嘴、摇着尾巴的可爱小狗。因为不能带它进城去,所以如何处置它倒是一个问题。
“放了它吧。”龙之道,对于师父的做法,他颇为不忍。是的,师父要杀了它,杀了这只乖巧的狗。
“之儿,记住,它再可怜,也不要怜惜。毕竟,它只是一个看门的工具。”师父淡淡道。
“只是工具吗?它陪了我们这么久。”
“这不过是因为我们能控制、驾驭它。如果它是一只虎呢?你还能让它看门吗?你还会不忍吗?”
“工具。”龙之苦笑,“那我们每个人,也只是别人的工具吗?”
师父沉思,然后缓缓道:“对于自己比不上的人,只能成为其工具。
“之儿,怜悯是你的优点,但最终也将葬送你性命的缺点。记住,对外人,不要怜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想害你!”
龙之只能点点头,这两天来,师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尽管还是一样的慈祥面色,却是变得让龙之恐慌。
师父见他不说话,道:“之儿,让为师来吧。”
龙之道:“还是我来吧。”
龙之拿着刀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只尚不知情的狗,“谁的开头,就让谁来结尾。”树林里,只有淡淡的鸟啼,还有,隐藏着的悲伤。
然后他们先是到村子里去和村民们作别,虽然他们隐居的生活与外人的接触不大,但人非草木,二十年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的。龙之也曾问过去向何方,师父只是说:远一些,平安村太小,太远,只能是与世无争的桃源小镇,做不得历练之所。但也不得太远,他玩笑说他的身体受不了那么远的路。
所以最后他们选定的地方是一个从平安村出去,能与外界联系,却又不是太过与外界沟通的城池。这城处于龙之他们隐居的大山与中原大地的交接地带,也就是一个边陲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