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生死边缘
深秋的夜晚月亮格外的明亮,皎洁的月光泻在挺拔玉立的翠竹林,为冰冷的秋天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暖色,仿佛母亲温厚的手掌抚摸,留下一片片余温。
宁可儿抱着古琴行走在温和的月光里,慢慢的加快了步伐。在这温暖的夜晚,她真的好想停下疾驶的步伐,好好的感受大地的余温,可是东厢房里还有一个生命需要她的努力挽回,乌宣国的九公子府还有一大批人在为他们的主子祈福,彻夜未眠。还有一场接一场的战斗等着他去平复,还有一群又一群的人等着他去解救。那个躺在床上的人的生命关乎一个名族的存亡,她不能见死不救,而她的身上还有太多的未解之谜,她更不想因此而失去自己的生命。
所以,她要抓紧时间,她已经想到突破口了,他们都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她不能放弃。
‘宁姑娘,你怎么还没有去休息啊,’钟离浩看着眼前急急忙忙的人,手中紧紧的抱着古琴,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表面那样的弱不禁风,她的骨子里有和床上的人一样的执着和不认命。
‘我想听你说一说他们母子的事,我想,我会有办法让他醒过来。相信我。’宁可儿真诚的眼神竟莫名的让钟离浩的眼前一晃,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只认识不到一天的宁可儿,而是十多年前他第一次遇见的那个人,温柔大方,美丽睿智,一双美目让人欣喜往之。
‘好’众钟离浩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南荣王府
‘四哥哥,你就帮帮我吧,就瞒着父王一柱香的功夫就好,好不好嘛,人家是真的很担心九哥哥嘛,你说好不好嘛?'
自从四皇子被欣郡主的丫鬟熙儿哭着拉到南荣王府到现在,欣郡主除了求四皇子帮她隐瞒就是大哭大闹。折腾的静阁庭里的丫鬟妈子一个个的心惊胆战,南荣王有令,欣郡主不得出静阁庭半步,要是四皇子心软答应了郡主,那他们就只有等着被南荣王砍头了。
‘四皇子,王爷有令,不让郡主出静阁庭,不然我们就都没命了,求求四皇子,劝劝郡主,’
‘求求四皇子,救救我们吧’
一众奴才看见四皇子沉默不作声,生怕四皇子答应郡主,赶忙一个个的跪下求饶。一众人求饶的声音合着欣郡主的哭闹声,在静阁庭的上空久久不散,四皇子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主仆上演的苦情戏码,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静阁庭。
远离静阁庭的喧闹,相比九公子府里笼罩着的紧张和凄凉,整个南荣王府的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新。月白风清,皓月当空,本应该是个美好而和谐的夜晚,却因为众人心中的担心和不安,久久不能平复。
四皇子牵着自己的马,自顾自的走出了南荣王府。深秋的夜风有点刺骨,四皇子骑在马匹上,任由马儿慢慢的走。三天了,已经有三天的晚上他不曾入睡,明天的太阳,司马离痕会睁开眼睛看到美好的一天开始吗?他曾听人说,三天不醒,就到极限了,可他是司马离痕,他怎会会不闻不顾的离开人间的,不会的,他不会的。
一股疾风而过,四皇子已经到了九公子府。
几天前,他因为他的贪玩负伤,现在,他不能让他有事,不能。
四皇子把马匹交给了仆人,就立刻狂奔到东厢房。海棠苑的海棠花随着秋风传来阵阵馨香,沁人心脾,也让他慢慢的冷静下来。主客厅的房间还亮着灯,用心听还可以听到耳边的蛐蛐声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现在里面的人应该还和白天一样在想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来让床上的人苏醒吧。想到这,他突然觉得很内疚,因为自己的冲动,一气之下离开房间,撇下一个无厘头的提议,现在,又要以什么样的立场进去呢?
可床上的人是他的患难以共,生死相依的好兄弟,他怎能扔下他不管不顾呢,大不了放下皇子的骄傲,反正又不会死人。
就在四皇子打算走进房间的时候,一丝琴音悠然而起,忽地忽高,互沉互轻,不太娴熟的琴音让人不自然的想到她的一双手指在古琴上生涩的拨动,表情古怪。
屋内,宁可儿一个一个的试琴音,调音色,忙的满头大汗。她牢记着钟离浩说的故事,她知道这个男子是多么的喜欢他的母亲,那种骨肉情深的牵动,一定可以把他从鬼门关拉过来的,一定可以,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怎样的手法去操作,去表达。
如果此时,四皇子在的话,他一定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悲欢离合,至少他也曾经历过。屋外,静得出奇,而刚刚站在屋外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钟离公子,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宁可儿边试琴边说。
‘十多年了,我五岁那年就在府上,还记得那时候,长公主还在,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她喜欢有事没事给我们唱童谣,讲故事,我父母离世,她对我就像亲生孩子一样。’
钟离浩想起那年他们一起在庭院玩,嘻嘻笑笑,打打闹闹的,特别热闹,长公主总会叫人准备一大盘的水果点心,玩累了,她就坐在海棠园的梨花树下,给他们讲故事听。不管是在说什么样的故事,她的语气都是那么的平和,慈爱,看着他们的眼神里藏着说不尽道不明的色彩,淡淡的,充斥在她的眼眸,显得那么的好看。就像他们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嘴角微微带着笑,眼眸清澈,仿佛一望潭水,清冽又深不见底。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是种无法言说的无奈和忧伤。
‘我试试,你觉得不对可以和我说说,我们一起,一定可以把他从鬼门里带回来的,相信我。’
宁可儿挽起衣袖,定定地看着古琴,暗暗的在心里祈祷,古琴啊古琴,这个躺在床上的人呢,可是你主人的儿子,你一定要显灵啊,帮帮我们吧。
一双灵巧的手搭在古琴朱红的琴身上,慢慢的来回波动,一丝低沉的琴音在耳旁响起,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在做足了准备后,向着猎物发出最后的通牒。忽的,又转而变得轻快悠扬,好像一只轻快的蝴蝶在游戏花丛,嬉戏调皮,一时间迎来一大片未知的花海,各色鲜花聚齐,成片的彩蝶翻涌,从下而上,从慢到快。
慢慢的一大片的花海不见了,一只只的蝴蝶翻空坠落,似一个个没了生气的布娃娃,堕入无边的黑暗。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九公子的那片幻境了。太好了。宁可儿心想,可是她没有太多的精力留给她为自己喝彩。
一眨眼,轻快悠扬的琴音变的哀怨低沉,如泣如诉,由小到大,从缓而急。宛如一大群蜜蜂一窝蜂的齐头并进,扎到一处地方,肆意的啃噬,叮咬,又像是一个个被人囚禁的笼中兽,在经历百般凌辱和屈打后,破斧成舟的冲向困禁它的人,虽然有笼子和绳索的束缚,也没法减轻它的愤怒,纵使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也要同归于尽的信念。终于待一切平复后,它****着身上的血迹,慢慢闭上了眼眸。
忽地一声高扬音,千万只蜜蜂犹如弦上的箭,在主人按动按钮后,一触即发。仿佛那只昏迷的猛兽忽地睁开了嗜血的眼睛,冲向前方阻碍他们的敌人。在强大的冲力下,哗的一声,幻境的结界被打开了。
里面,好黑好黑,看不到一丁点的亮光。一个少年站在中间,紧闭着双眼,他的额头有一层岑出的汗珠,明晃晃的引导着猛兽的眼睛,那股强的力量像是要冲出他的体内。那个少年疼苦的皱着眉头,眼睛闭得更紧了。
恍惚中,那个少年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像,母亲的叮咛,情人的耳语,很温暖,很平静。这种忽远忽近的熟悉感让他觉得浑身聚集了力量,慢慢的他察觉到了身体的痛,那是种抽了筋,拔了皮,碎了骨的痛,好痛,好痛。他感到浑身上下有东西在啃咬他,撕碎了重组,他挥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他气愤,他懊恼,他恨不得现在就撕碎了那些个在他身上的东西。
一段熟悉的音符后,一个翠若黄鹂般清脆的声音自他的耳边响起,她仿佛在和他说着什么,可是他却怎么也听不清。忽而,清脆的声音变得不再平静,她哀怨,痛苦,忧伤,决绝,似是在向他道别,又像是在责骂他。轻缓哀怨的声音让他心疼,他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人挖空,一颗颗晶莹的泪滴从他的眼角滑落,慢慢的,他感觉全身上下被一种温暖的气息包裹,身体不再那么痛了。可是那个声音却越发的远了,像是随时都可能会被人抽走一样,不要,不要走,不要
此时,宁可儿的脸如一张白纸般苍白,没有一丝丝血色,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的砸在面前的古琴上,手仅仅是在惯性的拨动。快好了,他就要醒过来了,他需要我,在坚持一下,一下下就好。
‘宁姑娘,’
钟离浩一下下的叫着她的名字,不停地用手帕擦着她额头的汗水。哥哥的表情已经变的痛苦,嘴角不停的在挪动,快醒了,可是,宁姑娘也快要昏倒了。看着她的执着,咽喉竟然苦涩的说不出话。
‘别走’
终于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蚊虫般的昵呐,宁可儿的双手也在这一刻垂了下去。
‘快来人,叫大夫,公子醒了。’
钟离浩的声音在整个东厢房响起。守夜的丫鬟仆人赶紧去请了在府上留守的御医,不一会功夫,整个东厢房再一次被人潮包裹,只是这一次少了钟离浩和宁可儿。
深夜的风不是很大,可是怀中人还是冷的发抖,钟离浩暗暗的紧了紧手臂,翻身飞跃到黄浦灿的住处。他知道现在黄浦灿应该是很忙,也许已经有好几宿都没有睡觉了吧。可是现在,他怀里的人需要他这位神医的帮助,他不想看到哥哥醒了,有人却因此沉睡亦或失去生命。
东厢房离黄浦灿的北院的汇贤居很近,一眨眼的功夫,钟离浩就站在了汇贤居的门口。意外的是,门却是敞开着的,难道他又出去采药了吗?钟离浩的心漏了一怕,不假思索的急忙闯入了汇贤居。
正巧里面一个人冲了出来,差点撞倒钟离浩。
‘四皇子,你不是在南荣王府吗。怎么会在这里?’钟离浩好奇的声音打破了此时诡异的宁静。
‘我无聊就回来了,刚听见东厢房传来消息说是九公子醒了,真有你们的,好好休息,以后的交给我了。’四皇子拍了拍钟离浩的肩膀,默默地看了一眼倒在钟离浩怀里的宁可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汇贤居的大门。
‘烦劳四皇子了。’钟离浩看着离开的身影,默默的走进了里屋。
‘神医,来看看这位姑娘怎么了、’
钟离浩把宁可儿放在床榻上,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黄浦灿的身影。收入眼帘的只有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排放整齐的各种药材,宣纸,砂锅,炉灶,还有一本本零散的医术。
‘黄浦灿,你给我出来,’
‘我听到了’忽然眼前的炉灶后面探出了一个人头,看不清他的模样和身上衣服的颜色。
‘今天真热闹,吵吵嚷嚷的来了好几个人,怎么了,不去守着你哥哥,过来找我干嘛、’慵懒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
‘你怎么搞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什么我搞成这样,太不可思议了,我都废了好多药材了,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烦死了。’
‘好了,你快点换件衣服来瞧瞧这位姑娘怎么了、’
‘不行,我还要研制解药呢、这小姑娘又不会帮我,我凭什么要帮她瞧瞧啊,再说了,我和她不熟,不瞧,你,别打扰我。’黄浦灿指着钟离浩,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模样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你,你这个医痴,还有没有点人情味啊,摆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啊,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人家一姑娘,还说什么神医,还不是和普通庸人一样,束手无策。’钟离浩并没有觉得他的装束有多搞笑,他现在只知道只有他可以救她,而她现在也需要他,至于其他的,都是无关重要的事,甚至他已经忘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在辛辛苦苦的为救治他的哥哥没日没夜的劳累。
‘你,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我看还不行吗、’黄埔灿摸不着头脑的看着面前这个相识了五六年的少年,他从没有见过他像今天这样失控过。几年前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也只是一声不吭的受着,接骨的时候只是紧紧的握着拳头。这一次的反常,是真的吓到了嬉皮笑脸的黄埔灿。
钟离浩愣愣的看着黄埔灿一脸惊讶的表情,迟迟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莫名其妙的冲着这个曾经几次三番救他们于水火的人大发雷霆。他承认自己是很累,很担心,很在意也很紧张,却没想到自己这一次的举动不仅吓到了黄埔灿,也吓到了他自己。
‘你先去里屋休息吧,这里交给我。’黄埔灿默默地打了盆水洗掉了手上脸上的污泽。
‘我,我,你,我,’钟离浩语无伦次的看着忙忙碌碌的黄埔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放心吧,有我呢’黄埔灿开始借着灯光去号脉,钟离浩看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自顾自的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