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向你爹爹提起搭设粥蓬之事，可有经过深思熟虑？”云夫人浅浅笑着，言语几乎一针见血。
云倾倾默然道：“非也，只是片刻心起。”
“未经深思的决定，不是鲁莽，还是明智吗？”云夫人盯着云倾倾的目光轻柔而不优柔。
“我……”云倾倾多少有些讶然的疑惑，盯着云夫人少顷，隐约觉得娘亲意有所指。
云夫人柔润的目光不改，看着云倾倾半响说道：“你觉得自己做的是善事，对吗？”
“确实。”她是这么想，事实也证明她确实做了好事，可今早……那闹事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心里总归不是滋味就对了。
云夫人自然不会错过女儿那副若有所思的失落，犹豫三分还是做了决定。她到底需要交一交这世界的为人处世生存之道，单纯的善良，远不是便对了，上过战场见证过生死的人，都会懂得这个道理。
若是那些大将之才都怜惜一两个人的生命，这仗、怎么打下去？
她道：“倾倾，你要知道，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你所谓的施善，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他们的生活有一些改善，却又怎可能解决根本问题？”
“女儿也知道啊，但终归看不过去略施援手而已。”娘亲所说，她并非不知，云倾倾据理而道，“我一人力小，可若是千万人，便能救得亿万人。”
微微正眼，云夫人点头认同：“话不错，只是你不觉得自己想的、太过单一吗？”
“单一？”她以为娘亲点头，会是要觉得自己说的在理。
“你要知道，人是最不知足的。”云夫人言及此似是颇有感触，大抵想到自己早年一些经历，道：“若是天下各地方父母官都组织搭棚施粥，世上的人便能吃饱？”
云夫人叹息之间神色难言，继续道：“可那时，你可有想过，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吃饱了饭，那么、难道就能够满足了吗？”
“不会的！他们不会，他们会在已经拥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想到，既然国家能让他们果腹，为何不能让他们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每日有收入，能够有钱娶老婆养孩子，等等……”
“这……”云倾倾面色迟疑，是这样吗？可想想，却并非毫无道理。
轻易拥有了一些，便会以为理所应当，于是奢求更多，人之贪心，自是从来丈量不得。
云倾倾终究茫然了，若是这般，怎办算是好？
她不由低头静思莽撞二子，短短一词的真正定义，救赎二字，真挚一心的真正用意。是世界太乱，她还未曾便观，还是她心太小，只看到眼前一方。
但显然这也都不是真正的问题啊……
靠不了他人国家父母官，那么，平民靠谁？云倾倾的眼睫毛不断煽起煽落，似懂非懂。
云夫人便适时而道：“贪念本无错，人有贪，才能上进，可这个上进，不该是由别人无条件给予的，而是自己努力赢得的。国只能尽量给予他们和平与有利的制度，以及适当的一些帮助提携，仅此。”
一翻话说尽，便如醍醐灌顶，让云倾倾绽放笑颜：“对了！只能靠自己。”
“可……”云倾倾继而仍旧踯躅，为难道：“依娘亲所说，这粥蓬可是要拆了？”
若是拆了，单不说事先准备的东西要花多少钱后来没派上用场，她私心也是不乐意的。
云夫人却是反而摇头，道：“那倒不必，这些年国事边关让皇上对民间顾及不暇，久而怕失民心，将军府出面施粥，未必不好。倾倾，我所谓鲁莽，关键还在于你未曾深思。”
“娘亲是说，我只顾着自己一时间兴起想要做个善事，却未曾考虑过要花费用时效果？”云倾倾道出自己的感受。
云夫人点头，听到这话显然满意：“正是，若是你没有出生将军府，娘与你爹亦只是平民百姓，可曾还能有钱物为你置办这些？”
“这些我当时确实没有多想。”云倾倾言毕又显得有些无奈，“而后才发觉，这件事情我只说过一句话，既没有出钱也没有出力，更不曾考虑过是否会给将军府带来经济负担。”
“道理你都懂，娘亲也就不多说了。”云夫人听毕便也觉得说到这里就够了。
这些年来，将军府对倾倾的保护养成了她的单纯善良，可苏落的出现，让她知道隐隐管不住女儿了，她的人，或者心。她不想让女儿想当初的她一样等到亲眼见证了残酷才相信事实。
现在说出，或许她理解不深，但身为一个母亲，希望倾倾能记住。
略想之下，云夫人又补充道：“倾倾，娘今天说这番话，只是想告诉你，一腔热血的冲动并非不能成事，却缺失深思熟虑的理智。理智不是优柔寡断，只是能够看清事物的利弊后来裁夺。”
“知道了。”云倾倾也知娘亲为她好，嬉皮笑脸道：“不就是古语中说的‘任何事物都有对立面’吗？”
“还笑。”云夫人点点女儿的额头，神情却无责备之意。
云倾倾趁机把脑袋靠近娘亲肩膀，窝在那儿甚为满意，沉默一会儿又看向娘亲，问道：“娘，你以前很少和我说这些的，好像及笄前后，你和爹都变了。”
云夫人听后有些愣然，长出一口气道：“娘还是娘，爹还是爹，永远不会变的都是有一颗爱你的心。”
“若真说变了，是倾倾长大了。”所以她才会说一些别的话，或是问一些从前女儿未曾想过的事情。
因为那些事情，迟早都要经历。女人的直觉，也许不是绝对，却总会冥冥认定一些事情，就像云夫人每每在云倾倾提起苏落时看向她的美眸，就会有种预感，女大、不中留了……
而此时，云倾倾也在想着一些事情。
长大了？这些天，许多人都会提及，所以，她大概是真的，不能再抱着从前吃喝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姿态，因为，她也更有许多事情想做了。
所以说，还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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