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与错,正与恶,怎知不过一念之差。
“姑娘善心,贱民实在心有惭愧。”小姑娘的哥哥一反方才跋扈的性子,言后停止了腰杆,大有云倾倾不开口就长跪不起的打算。
小姑娘看看哥哥,又看看云倾倾,也连忙哆嗦着从袖子中掏出荷包,捧过头顶后就哭的泣不成声:“对不起……”
显然,若昕丢了的荷包是被小姑娘拽她裙角的时候给顺走了。而兄长则是配合着完成这一出好戏。
这戏剧化的一幕让围观的人失望,同时多了些声音讨伐他们。
“本以为是个可怜的,没想到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深了!”
“真是瞎了眼了,看着这么可人的小姑娘,居然!这哥哥更不是个好东西!”
“哎……实乃我国之不幸啊。”
世人多是如此。未见得有多正义勇敢,可若有人犯了错事,便显得比谁都要怨恨他们。总是自以为站在对的一方。
苏落打心底冷嘲着。这些人情世故,他早就看透了。
“既然觉得愧对于我,不如帮个忙,把这位公子扶到你家中落个脚,我好帮他包扎一下。”云倾倾打断了兄妹二人,上前扶起哥哥,对若昕说道:“若昕,你回府取一下我平时的医药箱。”
“小姐,还懂医吗?”青水弱弱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欲言又止。若是有门道,他们何尝愿意如此,刚刚她的害怕也都是真的,因为第一次偷钱,第一次骗人。
云倾倾接下话:“对啊,一会儿你给姐姐带路,姐姐顺便看看你母亲的病好么?”
“好……”啊’青水的哥哥青墨连忙打断说道:“这不……”
自家小姐的性子,若昕自然是懂,开口道:“我家小姐一番好意,你们也不必推辞,医者本善。”可若昕心里,却不如云倾倾那么和善了。多少觉得,自家小姐就是太好心了。
“这……”青墨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倾倾打断:“你就陪着我的丫鬟走一趟吧,拿了医药箱直接去你家就行,我们三人走的慢,让你妹妹带路先行一步。”
人家话已至此,青墨只得答应道:“……好吧。”
“公子多包涵,我就不寻人扶着你了。”云倾倾思量再三,觉得面前的人既然忍得住这么久,必定一身傲骨,所以她不会把他当弱者。
苏落却是抿着唇,表情有些生冷。面前的姑娘,似乎从未询问过他的意见。抛开她是女子不说,年纪也不大,那些郎中靠不住,她,难道就以为自己能行吗?
云倾倾终于是看出来了苏落的想法,本洋溢着自信的表情暗了一些下来:“当然,若公子早有打算,便当我……多此一举。”
这是个虽有些聪慧却未染尘俗的女子。苏落莫名一瞬间有些想应下云倾倾最初的建议。但比起来,他更在意自己的生命。
他沉默着,不作答。
风吹来,若有若无的清香飘入鼻中,苏落比谁都清楚,那是药香。但这却似,不是自己身上的?
大奸大恶的人也可能会在面对孩提时下不去手。早被世俗侵蚀的苏落也同样难对云倾倾出口拒绝:“我并无打算。”
“那公子可信得过我?”云倾倾自然对自己的医术是有信心的,可不代表别人也会对她放心。
“……信。”凭着那多年扎在药材堆里才有的药香,和苏落相信这种连对扒手都能加以宽恕的女子,若是没把握,该会规劝他早点就医才是。
青水水灵的眼睛看着苏落:“小姐,你的朋友长得比我都好看呢!”
云倾倾斜眼瞥了一眼僵住的苏落,不由嗤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青名水,兄长单字墨。小姐你呢?”青水问完后,略感不安的看了眼云倾倾,他们是平民,哪有资格问小姐们的名字呢?
“云家倾倾,看着你比我小,叫姐姐就好。”云倾倾不由心生怜悯,是怎样的生存环境,才会这般磨灭人性。青水本该是个灵动的丫头,却此刻懦弱,一言一行都有所顾忌。
青水仰脸看着云倾倾,眸光闪烁:“姐……姐?我可以这么称呼吗?”
苏落垂眸沉思着,刚刚面对两人的谢恩,她……显得太过淡然,淡然的仿佛早就知道一切,这他看出来了。
可又为什么,对曾经对自己起过歹心的兄妹,这般好?
这般,苏落看来,就是好心过了头。可这般一心只存着善念,他想,也是自己永远无法触及的了。
“可以啊。”云倾倾忽然加快了脚步,与青水并排而行,问道:“青水,能给我讲讲,刚刚你们为什么要……吗?”
“我……”青水向四周看去,却没发现自己的哥哥,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犹豫再三,开了口:“其实是我母亲病得厉害,家中钱物…还不够果腹用,眼看母亲身子越来越差,一分一厘的赚,那里等得及。哥哥说,那些富人们钱都很多,我装作摔倒偷走钱袋,哥哥说,他跟在后面,然后那些富人们见到我们肯定是有多远就躲多远,然后就没有了啊。但是……”
云倾倾闻言微楞:“为什么会这么认定呢?”
青水低着头,悄悄地看着云倾倾:“是哥哥说的……他看见以前那些扒手就是这样做的。还有个公子差点踢断了小哥儿的肋骨。”
“小姐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青水始终低着头,不甘抬起来。对云倾倾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反应,反而是无所适从。
“从我拖住你手腕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云倾倾道。她看见了有什么东西顺着袖子滑进去,还有青水的颤抖,反而是她靠的近了,抖得更厉害。
而青墨追上来了,青水倒显得安定了些。而青水的神情,时不时回头的眼神,更是早就出卖了她。
“那您为何……反而相赠贵重饰品?”苏落心中的疑团,青水问了出来。
云倾倾一片坦然:“偷盗是错,自该惩戒对吗?可是,知错悔改,便是对啊。许多时候……对错,不过是一念之间。”
“若二人不知悔改呢?”苏落不明白她的自信来自何方。心底多少是不认同。
“为什么要让我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而改变自己的看法呢?”云倾倾微笑着,像冬日的阳光,“而今,我收获了三个朋友,有错吗?”
苏落不去反驳,只是顿了一会儿道:“你的想法很有趣。”这般轻易,一眼就认定一人为友,也是他回不去的。
而大概正因如此,反是更想靠近。
“不啊,每个人对事物的看法都不同。”
“姐姐……我们算是朋友吗?”青水的声音显得怯生生的,像小鹿一般望着云倾倾,忐忑不安。
云倾倾摸摸青水的头:“你都叫我姐姐了,我们难道还不算朋友吗?”
青水急急忙忙躲开,面色微红,支吾着道:“我,我好久没洗头了。”
“不过没事啊,姐姐是不会嫌弃自己妹妹的。”
……
苏落更加感觉自己简直与这幅场景格格不入,她大概是真的不介意,能和一个刚刚还偷荷包的人放下一切戒心般谈笑风生。
其实……她无疑是善良的,但也聪明的过分。就像他自己奈何也不会有她对‘对与错’这般看法,或许如果说他是看遍了人间险恶,她便是看透了世间对错。
但这种所知尚少的看透,虽是对的,却终会被世道摧残成灰烬。
青水带领着两人走着,从最初还有些集市的繁华,到后面安静的有些凄清,终于走到了一座孤零零的茅草房前。
“姐姐,我家里面乱,你…现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去收拾收拾。”小丫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直看,急急伸手拦着。
倾倾佛开青水黑乎乎的小手,小心的推开门,一边扭头道:“还怕姐姐嫌弃你吗?”
“恩……”青水羞得快要钻到地下面一般。
“再低,头就要缩到脖子里了,好有趣吗?”云倾倾招呼着青水找个能歇脚的地方先安顿了苏落,转身问道:“公子的伤只要不动,半响不会有事,劳烦等上一盏茶的功夫,先给青水她娘看看。”
苏落与倾倾本就是一面之缘,对方心善,他自得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