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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浮生几何

我愿等你。

等到老,等到亡。

等到心死,等到情荒。

等到泪千行,等到意终殇。

等到韶华渐逝,等到热血微凉。

等到美人已迟暮,等到红粉成枯骨。

等到风沙铺了满城,等到暮光又换辰星。

等到再走不动一步路,等到回忆再说不出口。

等到大雪纷纷漫上眉头,等到伊人红妆却比花瘦。

大道三千,浮生几何?若等不到,便只管守这空城,看尽千年轮回,任万载孤寂如霜。

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就从远古的原始社会到了手机电脑普及的现代。如今又是几千年过去了,随着科技的逐步发达,人类一直在朝着星际迈出征服的步伐,地球已经无法满足人类的需求,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广袤的宇宙空间。

而经历了千年时光,科技已经发展到在星际建立起无数个基地的程度,千年前飞船拥有者还以国家为单位,如今家家户户的全智能住房后院,几乎都停着一艘性能优良的星际飞船。人类的肉体经过上千年的改造和基因优化,也已经足以承受异能基因的植入,拥有了千年前的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强大力量。

但过度的扩张,终于引发了星际种族战争——是人类无穷无尽的欲望,惹来了这一场惊天祸事。

战争,没有胜者。

公元6023年,人类和虫族的星际战争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年,茫茫宇宙浩渺星海,数不清的星系星球,数不尽的漫漫黄沙下,埋葬着不知多少英雄的铁骨忠魂。最后的惊天一战,是神子冕下彻底战退了虫族,但他自己,却也永远消失在时空黑洞之中。

公元6023年,是战争结束的第一百年。没有人庆贺战争胜利一百周年,因为战争没有胜者。星际所有的灯光熄灭殆尽,人们用这种方式纪念逝去的英雄们,纪念最伟大的神之子。那个从出生就被人寄托着期待的少年,他拥有媲美天神的容颜和实力、清冷淡漠的性格,是千万年来最强大的异能者。

最后,却还是在最美好的年纪,消失在残酷至极的战争里。他拯救了全人类,唯独牺牲了自己。

只有一个人相信少年还活着。

说她是人有些勉强,准确来说,她只是一台机器,但因为发达的科技而被赋予了情感,除了拥有机器的系统,与真正的人类并没有多少分别。这台非战斗型智能机器人,被制作来负责神子冕下的日常生活,因为冕下的严重洁癖,大约也只有机器人能符合他的要求了。她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与情感,但因为到底是机器人,关于感情的事还是有些迟钝。

直到最后那场大战,她习惯性地跟上主人的步伐,少年一身清华淡雅,是多少女孩梦中才会出现的容颜,也是她朝夕相对的容颜。他的嗓音依旧绝美清冽,性感薄唇中却不是她熟悉的内容。

他说,你不用跟了。

他从来没跟她说过这种话,少女微微歪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光影纷繁,有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和委屈。少年定定看了她几秒,终究还是微微叹口气,张开双臂把她抱进怀里,他身上淡淡的冰凉气息萦绕,浪漫缱绻如同海洋。就是这个简单的拥抱,让一直情感迟钝的小女仆感到了什么不对,她觉得自己的仿真心脏仿佛在一瞬间有力地跳动了一下,涌上一种她无法形容的悸动。她的程序里并没有被设定爱情,虽然是能够学习的可成长型机器人,但自然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她的程序原本就全部围绕他设定,一台机器的单纯内心也实在很好打动,她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少年轻轻巧巧地松了手,低头问她:“想变成人吗?”

变成人有什么好?变成人的话,就要像主人一样每天洗漱洗澡,还得吃饭睡觉,身体还会受伤。多麻烦啊!她皱了皱小眉头,抬头看着主人,听见他好听的声音里含了笑:“做机器是很好,但没有婚姻权哦。”

婚姻权?小机器蓦地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主人,他忍不住浅笑,弹了她脑门一下:“虫族内部有这方面的信息,我会留意。战场太危险,你不是战斗型,乖乖别乱跑,等我回来。”

他说完就看见小女仆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一边抽泣一边拉了拉他的衣角:“主人……我会想你的。”

洛泽衍不是很确定安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个机器小女仆虽然是情感型机器人,在爱情这方面却迟钝得厉害。而他向来孤独惯了,也小看了自己对温暖和陪伴的渴望。作为被冠以“神子冕下”之称的天赋异能最强者,他从没想过会在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中喜欢上一台机器,但现在的他,毫无疑问已经不能忍受没有她陪伴的时光,他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喜欢就是喜欢,他不屑遮掩感情。

但他是全人类寄托了无限希望的最强者,又怎么能被允许与一台机器结合?就算安然作为情感型机器人,几乎与人类一模一样,但也只是几乎而已。她可以拥有爱情,甚至可以享受男女之间的欢愉,但她终究不是真正的人类。他把对她的心思隐藏了很久,怕吓到她,也怕走漏风声——他可以不在意这些,但不能不在意安然的未来,他大可以不管不顾地宣布对她的喜欢,但以后呢?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人类,有一百万种方法置一台机器于死地。

但现在他们将要分别,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去抱一抱她。如果她能成为真正的人类,他就可以给她一个最幸福的未来。

他把额头抵在安然额上,一双色泽漂亮的眼睛里光华流转,勾魂摄魄:“会想我啊……那还是带上你好了。”

安然眼睛一亮,一转眼却看见洛泽衍直起身子,对她摊开掌心,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缠绕了一根纤细的秀发。她的脸顿时一垮。

准确的说,那的确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他带它也算是带上她。因为她是机器人,可以把精神放在身体的任何一部分上,所以,通过这根头发,她就可以随时感知主人的情况,不必再“思念”他了……

可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啊。

安然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少年低了头把头发缠在自己漂亮的手指上,灵活地打出一个结,“好啦,是死结,除非断掉,它就会一直在这里。”

他抬头露出柔软的微笑。神子冕下的清冷是全人类都知道的,他那俊美到极致的面孔,似乎只是一张绝色精致的面具,冷漠淡然,从没有多余的一丝表情。只有一直陪伴他的安然知道,少年露出微笑的样子是多么颠倒众生。他的逆天美色晃得她眼前晕眩,却没想到,这个笑竟然是她见他的最后一个表情。

她很听话,他让她别跟她就乖乖不跟,他让她别乱跑她就乖乖不跑,小机器一动不动地在破烂的星球上站了百年,直到她的关节渐渐生了锈,脸上人性化地显露出皱纹,眼睛里变得浑浊不堪。机器人的系统拥有无限的寿命,但身体材料确是有使用期限的。她需要回到基地重新制作身体,但她不愿回去。她的程序被设定过一个主人,但大家都认定他不在了,所以回去就意味着格式化过往记忆,设定新的程序,新的主人。

她怎么能?

她没有经过学习,不知道自己这么执着是出于什么感情,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去,她只认一个主人,她只认他。

她一直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也从没感到主人对自己的复杂感情。但是从那个拥抱开始,到最后那一秒她通过那根缠绕他手指的头发,亲眼看着他坠落深渊,那时她就决定了自己的余生,只会在两个字中度过。

——等待。

人们都当他是牺牲自己的英雄,只有她知道,神子冕下那么强大的实力,怎么可能轻易被卷入黑洞?不过是因为虫皇被封进黑洞时痛哭求饶,表示自己愿意说出之前他问过的那件事,洛泽衍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修长手指上的黑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到了虫皇身边。

他不是不怀疑狡猾的虫族会有阴谋,但那件事对他太重要,他不得不冒险。而距离黑洞如此之近,虫皇怎么说也是曾经强大至极的皇者,它铁了心费尽最后力量拉他一起万劫不复,安然眼睁睁看着少年只来得及抬手格挡,几乎瞬间就被无尽黑暗吞噬,而跌落黑洞的最后一秒,他还低头望了一眼缠绕手上的秀发,下意识想要握拳保护它,但纤细的头发不堪黑洞扭曲的重压,还是断掉了。

除了等,安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主人消失的地点距离古地球很近,她就站在古地球上等他。这颗曾经辉煌的星球现在已经是荒芜破败的废墟,只剩下历史书上一个蔚蓝色的美丽剪影。它的气候和资料里描写的一模一样,一年四季夏热冬凉,只是和远古时期相比,气候变得极端了许多,夏天的时候满眼沙尘滚滚,沙子使得她的皮肤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老化,而冬天的雪一夜就可以淹没到她的脖颈,小机器人顶着满脑袋厚厚的雪,当它们融化时,她觉得那些水像是她的眼泪。

他跌落黑洞,也许粉身碎骨,都是因为她。

而她,因为不会哭,所以更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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