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夏侯玄府邸,夏侯玄、诸葛诞、司马师、司马昭、何晏等一众名士正聚在一起,或谈论天下大势,或评论人生,或畅谈理想。
何晏道:“因为思虑深远,所以能了解天下大势,夏侯太初就是这样的人。因为洞察人生,所以能完成天下大业,司马子元就是这样的人。因为出神入化,所以不费力气,就可以疾如如闪电;不用走路,就可以悠然抵达。我虽然听过这样的形容,却没有见过这第三种人了。”
诸葛诞哈哈大笑:“我看你说了半天,最后能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之人根本就是你自己马。”
“呵呵,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
众人皆哈哈大笑,显然都赞同诸葛诞的意思。酒至半酣,夏侯玄突然站立行至众人中间。
“今天是我们这些名士例行的聚会,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多人缺席。”
诸葛诞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听说圣上有开始提及董昭的奏章,强调禁绝浮华言行,所以大家才会开始害怕。”
何晏打了个哈哈。
“呵呵,圣上也实在是大惊小怪,我们只是聚在一起抬抬杠,磕磕瓜子,顺便道人长短,对朝廷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伤害吧。”
司马师:“这也不见得,因为我们的评论太过出名,甚至可能影响到选举,和皇上想要把选举制度收归公有的政策相冲突。”
夏侯玄看向司马师,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干杯,司马师双手托杯,一饮而尽。饮完,夏侯玄才缓缓地道。
“嗯,子元的想法颇有见地,只是圣上想用强制手段来压抑我们的活动是不可能的,舆论自然会做出自己的选择。倒是大将军杯降级成为太尉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太尉现在还好吗?”
“父亲在出发前往长安之前似乎还有点惊惧的样子。”
司马师知道夏侯玄的态度如此友善,是因为对方完全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妹妹做了什么。想到这里,司马师竟然有了一丝羞愧。
夏侯玄:“这样…圣上何苦这样对待击退诸葛亮的大功臣呢?”
何晏也站了起来,说道:“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太尉年事已高,现在应该是由年轻的世代来当家。所以子元,你可是被期待接替你父亲的明日之星啊……”
众人听完都觉得言之有理,对司马师大加赞扬,你一句我一言。
然而就在这时候,李胜突然惊慌的闯到了众人中间大喊不好了,众人立刻闭口。
李胜道:“大事不好了!圣上已经开始展开行动了,似乎要把我们全部罢官禁锢。”
夏侯玄:“什么?”
诸葛诞:“怎么会?”
众人尚未从惊惧中完全醒来,夏侯府已经闯入了一队禁军。
公园二三六年,曹叡因痛恨朝廷人士结为党朋,相互吹捧,干预选举。于是将所有有浮华交友事情之人全部罢官禁锢。除了当时极具有名望的夏侯玄、诸葛诞和何晏等人外,还包括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
除此以外,回到洛阳的曹睿似乎还想要更大的动作,在没有任何预先提示的情况下,他突然在洛阳大兴土木,建造宫殿。
自古以来,无论是哪位帝王迁移国度,或兴建城池都要恭恭敬敬,先选定祭祀天神地神及祖先的地方。如今魏国各种神位还没有安置,皇家祭庙也没有完成规划,却已经大肆兴筑宫殿,使人民无法正常生产,导致民众一时充满怨恨和愤怒。
古时桀纣就是因为过分兴建宫殿导致怨声载道,最后国家覆灭。尧舜则是故意使宫殿简陋而成了永垂千秋的典范。
所谓上天的惩罚全凭民意,现在的魏国内部已经开始动摇,不少臣子都对曹叡提出了质疑。
但是朝堂之上,曹叡依旧一意孤行。他讨厌那些将自己比作桀纣的臣子,对于他们的建言一律不予理睬。但是曹叡一直都想扮演一个虚心纳谏的典范,因此对于这些人并没有给予任何处分。
其中建言最为频繁的当属曹叡的老师高堂隆,他给曹叡举出了很多不顺民意自取灭亡的诸侯典故,也给他讲述了秦汉过分奢靡,最后玩物丧志灭国的事情。高堂隆觉得,如果想要得到神明的保佑,就不应该让人民过度劳苦,金钱过度浪费。而是要推行德政,倡导礼仪,制作圣乐,只有这样才能使国家祥和。
曹叡甚至被他说的无言以对,还是曹绫儿能言善辩,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她表明一个国家的兴旺盛衰不在于礼乐,而在于政治,更何况自己的兄长虽然兴建宫殿,却一直都没有荒废政治。
高堂隆依旧不依不饶,提出了居安思危的观念,他认为所有的国君都应该认为自己的国家随时会亡国,只有这样,才能激励他们兢兢业业,最后不会真的亡国。
而实际上,现在的魏国确实一片萧条,家家户户由于征战存粮不多,国库的粮食根本是无法维持一年以上的积蓄。在外有强敌,民众又无多余粮食储备的情况下,曹叡大兴土木确实可能造成各州郡的骚动。
然而曹叡却给出了官员将士的俸禄逐渐减少的措施,直至最后领取的俸禄只有原先的五分之一。甚至对于已经退休的官员,曹叡下令不再发放俸禄,这样断绝生路的措施,让底下臣子都产生了极大的怨恨。
曹叡似乎意识到一些恐惧,但是一想到自己过去在曹丕底下受到的苦,他还是咬牙坚持,甚至用起了苦情戏。作为曹叡老师的高堂隆自然知道,但是他还是不赞成曹叡将自己受到的苦难转嫁成苦役天下的理由。
最后曹叡无可辩驳,只好以对方身体不佳为由,让高堂隆回家养病去了。
由于曹叡的坚持,甚至连高堂隆都被要求告老养病,已经无人再敢进言。曹叡自己却渐渐出现了迷茫,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最后只有曹绫儿支持着曹叡,她告诉曹叡,他做到了曹丕做不到的事情:平灭东三郡孟达,击退诸葛亮和孙权,瓦解鲜卑,让大魏德疆域扩张到空前。
毕竟曹丕还是曹叡的父亲,虽然自己除掉了郭女王,却不能直接去向曹丕公然复仇。因此他要做的更好,让自己的光辉彻底淹没曹丕,让他从历史的舞台上消失。
现在洛阳新筑的昭阳殿、太极殿和九龙殿都是空前的壮观,足以成为统治天下的中心。他多希望后世的人见到了洛阳的宫殿就只记得自己,忘记曹丕。只是他知道,现在除了曹绫儿,没有人明白自己的用心。
甚至曹叡还给自己死后想了一个“列祖”的谥号,以此来鞭笞自己建立千秋万世的基业。
然而真的会这样吗?曹叡虽然给自己建立了宗庙,也下令千秋万世不可拆毁,但是真的洛阳一直都是大魏的天下吗?这个问题一直都让曹睿和曹绫儿心中萦绕,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让大魏永远屹立不倒。
曹绫儿为了不让曹叡记得自己是个帝王,时刻提醒着他外有强敌,除了吴国和蜀国,还有辽东的燕王公孙渊以及北方的少数民族等。
现在的燕王公孙家,割据辽东已久,控有辽东、乐浪、带方等郡,表面上虽然接受册封,但实际上一点也不老实,如果不加以制裁和处理,迟早会成为魏国的大患。于是在曹绫儿的建议下,曹叡拍毋丘俭上任幽州刺史准备讨伐公孙渊。
其实曹绫儿派出毋丘俭有赌博的心理,但是不论结果如何,对于大魏都没有损失。
首先曹绫儿知道毋丘俭忠心耿耿,如果他能够打赢立威,那么他就可以成为取代司马懿的大将,可以彻底将司马家势力从宫中移除;当然如果毋丘俭真的败了,也可以借着这样的征伐来磨砺对方,让他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至少可以将他派出去担任外军都督。
曹睿很快就下定决心,因为他也觉得在曹休和曹真死后,魏国太过于依赖司马家了,尤其是夏侯薇的事情,让曹叡和曹绫儿很难安。所以曹叡才借着浮华案将司马师罢免,更加司马懿从大将军降职成太尉,目的当然是为了打击对方,让对方惊恐。
公元二三七年,曹叡派遣幽州刺史毋丘俭进军辽东,不料大雨连绵,辽河大涨,攻势受到挫折,无奈之下只好撤退。
这次的败仗也让曹叡和曹绫儿继续打压司马家的计划受挫,曹叡的行动也开始稍有收敛。光禄大夫高堂隆自知时日无多,于是暗自约曹绫儿深夜前往自己的府邸,交代后世。
高堂隆:“咳咳咳…恕我冒昧的请求公主深夜来访,实在是因为我时日无多,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别这样说,你是我和皇兄过去的东宫旧属,光是这层关系就是其他大臣无法相提并论的。”
“咳咳咳…那我就直说了,以下的话请您原原本本的转述给皇上,反正曾子曾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陛下把权力都集中到中央,透过中书令和中书监能够把自己意志贯彻到全国各地。这样的系统固然改善了前汉末的外重内轻的弊端,然而却忽略了万一有猛鹰飞扬的将领祸起萧墙,这样的系统反而会助长他。”
曹绫儿若有所悟。“我可以理解,单就现在中军的实力,就不是地方军力可以抗衡的…”
“所以我的建议是命所有亲王在采邑封国内设置军队,保护皇家。只有这样才能压制野心权臣夺取国家大权的野心。”
“原来一切你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些事情怎么都没用和皇兄说?”
“圣上太过于在乎自己的定位,甚至在所有皇子夭折,被迫要挑选养子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不安。”
“皇兄舍弃了年长的亲王,挑选了年幼的曹芳作为养子,目的就是认为曹芳不会回头去崇敬自己的生父。然而…”
高堂隆打断了曹绫儿的话语,说道:“以下我说的请您藏在心底就好,就算是圣上也不能说。我观察陛下的神色,似乎已经有重病在身,恐怕撑不过这几年,陛下要是有个万一,幼弱的太子只会沦为权臣把玩的工具。”
“您刚才所说的猛鹰飞扬的将领,是指孙资、刘放或是司马懿这些外姓大臣是吧。”
“不一定是他们,只要任何人有机会掌控中央成为权臣,谁就会成为那危险的要素。现在告诉您,就是希望您能给趁早做好准备,万一陛下驾崩时,绝对不能让权力从手上溜走。只是万一真的天算不如人算时,也请您记得,上天并不止爱一人一家,只看谁有德行。人民高歌颂德,政府寿命自然延长;人民怨恨,上天自然收回对旧王朝的信任,鼓励新王朝代行兴。天下是全体人民的天下,不是陛下一人或是曹家的天下。”
曹绫儿点头表示自己会谨记于心,稍后就离开了高堂隆之家。
公元二三七年,光禄大夫高堂隆逝世,他学识渊博,头脑清晰。利用天变灾异,提出劝谏,实在是忠臣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