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好挤”
熟睡中的章云儿迷迷瞪瞪的醒来，心里嘀咕不满，翻了翻身，还没长开的白皙手指扯了扯被子，试图继续进入梦乡。
“妈妈怎么一个人占那么宽的地儿，讨厌！”
这是离开村子到镇上跟爸妈第一次回来过年，一家三口安排住在叔叔隔壁的房间里，章云儿很开心能跟爸爸妈妈睡一起，不像在镇上一样得自己单独睡一个房间，害怕得不敢关灯。吃完晚饭，爸爸出去跟叔伯们玩牌，妈妈在家跟她的姐妹们围着火盆取暖玩乐，一群小孩三三两两一组玩着抓石子、拍画片，孩子王章有总有办法带着他们好好玩一场。晚上10点多，玩累了的章云儿靠着妈妈，甜甜地进入了梦乡，看她的嘴角还往上扬就知道一定做了好梦，把刚才落下的石子一次性都抓了起来。这半夜被挤醒，真想骂人。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妈妈的声音，她在跟谁说话？难道说梦话了？不对啊，妈妈从来不说梦话的。原本一肚子火的章云儿，纳闷了，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想弄清原委。
“你跟云儿好好在外面过，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怎么，怎么，怎么，是他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睡在这里？肯定是我听错了！一定是是听错了！章云儿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按下跳起来的冲动，握紧拳头，全然不顾白皙的手指握成了鲜红色，不长的指甲也在掌心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你这什么话？”妈妈开始抽泣。
“你别哭。你看云儿刚从村里出去，就能跟上班里镇上的同学，还拿了‘五好学生’，你呢，水果摊生意也还可以，虽然辛苦了些，但总比在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好。只要你们好，我就好。”
“话······是这么说，那我们······我们······怎么办”
“我们··········我们······本是不该，这样分开······也好。”
章云儿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像训练有素的老兵站岗那样岿然不动。就算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盖着新做的棉花被，也再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你······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上别人了？跟别人好上了？”
“没有！你小点声，别把孩子吵醒了。如果我跟别人好上了，怎么还会在这里。我的意思是，你带着云儿好好在镇上活，好好养孩子，我在家照顾爹，替你们看着田，种着地。偶尔你不也得回来看看爹嘛，咱们······咱们也还是可以······”
“恩，云儿是争气，也亏得有这个孩子，唉······那他们要是给你介绍对象呢？”
“不会的，他们······他们其实都知道。而且，哪怕他们给介绍，我也不会去的。”
“别管他们背后的碎嘴巴子，咱们的事用得着他们费心，管好自己的事就不错了。”
“唉······恩，我要是在意，这些年就不会这样了。”
章云儿只觉自己身在冰天雪地中，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是那么冷，那么冻。好想捂着耳朵，用棉花塞住耳朵，或者直接耳聋了，就再也听不到了。好想撒腿就跑，或是张一对翅膀，逃离这张床，这张从小睡到大的床。即使是小学4年级的章云儿，也明白现在的情况，这得感谢琼瑶阿姨的小说和各类电视剧，以及一年前的那件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脸烧得跟火炭似的章云儿彻底凌乱了。不敢动，不敢捂耳朵，不敢出声，不敢哭，连眼泪都不敢流下。
“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怎么办······”
“恩···妈，我想上厕所”
章云儿蹦出了声，轻轻地说道，就像平常夜里憋尿睡醒一样。只有天知道，她心里的忐忑、恐惧。
“哦”
“你等等啊，我去外面把等打开”
这并不高明的借口，在这情急这下也是妈妈唯一能想出来的了吧。
“恩，快点，我要憋不住了”
一阵凉风，章云儿知道他们下了床。吱呀，木质房门打开，啪，黄色的灯光亮了。
“你把棉衣穿上。要妈妈陪你去吗？”
章云儿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嘟地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云儿到底是长大了，给你手电，小心点，去吧。”
“哦。”
穿上爸爸新给买的大棉衣和新球鞋，刚走出房门，走出妈妈的视线，章云儿就开始跑了起来。
天黑得不能再黑，像是墨汁调出的，又想苏州出的顶级黑色丝绸，没有一丝褶皱。南方冬天夜里的风，就这样劈头盖脸的吹着，夹着细雨，绵绵的打在脸上，跟不知名的液体混到了一起。青石子铺成的路，一颗颗滑滑的，中间积攒的雨水抓住一切机会，渗近新鞋里。手电射出的黄色光束，不再像阳光般给予温暖，而是像地狱里冒出的光，阎王高高在上，小鬼们再黑暗的周围，等待着某个不老实的鬼魂，然后一把把他拉入黑暗。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妈妈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我该怎么办？告诉爸爸吗？”
“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们不会这样的，怎么可能呢？那我听到的是什么？我一定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明天早上醒来就好了。对，醒来就好了，赶紧醒过来。”
章云儿站在厕所前闭着眼睛，开始掐自己，身上的疼痛让她觉得安全，因为越痛，就能越快从这个噩梦中醒过来。可是，再痛，再次睁眼后，看到得仍是一片那副光景：她一个人站在漆黑中，手里拿着手电，面前是那简易的厕所。一阵恶心涌了上来，章云儿跪在地上狂吐，污秽从口中，鼻中喷出来，如积攒许久的山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手电掉落在一边，仍然亮着那黄色的光，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在颤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