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眼中的胜利吗?”劫坐在院子里时,张老伯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看见劫,便是开口说道。
“胜利与否,我也是不知道。不过,我好歹完成了师父的遗愿,这就足够了。”劫答道。
“张伯,您先前究竟是什么人?”劫又是好奇地问了起来。
“风尘之中,性情中人罢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装作聋哑呢?”
“无声胜有声。”
听了这话,劫顿时觉得一头雾水。为什么张伯说话如此深奥呢?不少武学宗师们说话都是这个音调,句句都让人感觉意蕴悠长。不过也是有些江湖骗子喜欢把自己装作开化了的世外高人,没有什么实力,偏偏要装作世外高人。不过劫凭着自己的经历,他更相信眼前的这个老伯是个隐世高人。
劫慢慢挪开板凳,站起身来。然后迅速离开位置,飞身上去,一拳打向张老伯。不过他还是有所保留,准备随时收手,不然张老伯也会非死即残了。
就在拳风即将要到达张老板的身上时,他还是没有看到老伯有着什么反应,劫便准备收手了,再不停止,张老伯就是真的风烛残年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张老伯原本无力垂着的手,不知何时,像是附着了鬼魅一般,抓住了他的手,趁他力道未消,猛力向着他这边拉过去,自己的身形也是微微一扭,让着劫的拳头擦着自己的破烂衣服划过去。
劫被这么一拉,身子也是彻底向着那边扑了过去。
劫身经百战,在这关头自然不会慌乱。他也顺势挥着另一个拳头向着张老伯砸去。
张老伯再一用力,抓着他的手被狠狠甩了下去,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的攻势。
接着,张老伯的手顺着他的一只手臂,像是鱼鹰掠过湖面一般,转眼就划到了他的脖子边,以手做刀。
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了电光火石之间。
劫愣在了原地,任凭自己的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上面。
老伯不过是借力用力,转守为攻罢了,在劫的眼中并非是什么难得的招式。但是,在高手的对决中,力道的掌控和精读都是达到了一个极致,这力也并非是容易“借”的。
一般像是劫他们这种层次的高手,在戏耍比自己实力弱的对手时,才会将力“借”的绰绰有余。
更何况,老伯是在即将要受到攻击的时候才出手,先前只是像个普通的呆住的老人。他出手的瞬间,劫都是没有察觉。
劫继续攻击也是自己在一念之间临时起意的,但是老伯依旧应付自如,并且还一招掌控了自己的生死,这样的战斗,几乎是在碾压一般。
这里面尽管有着劫最开始试探性进攻的原因,但是劫明白,自己的实力哪怕正面交战,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在刚才自己的手被抓住时,他根本就是彻底失去了对自己右手的掌控权。
张老伯放下了手,眼目依旧低垂,神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您究竟是谁?”劫把自己有些僵硬的手放了下来,继续问道。
“我没有告诉你,所以你就要拳脚相加吗?”张老伯反问道
“好吧,是我的错!我只是试探一下罢了。”劫讪讪说道。
“我来,只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张老伯依旧不紧不慢。
“张伯您太客气了,就凭您的实力,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性命危机。仔细想想,那天我的举动真是有些多余了呢!”劫倒并非是客气,张老伯只是为了一个大饼,那几个乞丐怎么回是他的对手?
“不,确实是你救了我。”张老伯坚持道。
“那好吧,我倒也乐意揽下您这个高手的人情!”劫直言不讳。他知道在张老伯的面前,他如同稚嫩的孩童,遮掩什么心思反倒是有些虚假了。
“你的化神九变,世间除了你和你的师父外,还有三人都可以破解,记住,一定不要把它作为自己唯一的倚仗,不然你会败得很惨!”张老伯劝诫道。
“谢谢您的提醒。”对于张老伯的话,劫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他今日的表现已经是让自己膛目结舌了,这些话说出来,倒是没有太多的惊愕。
“神皇实力很强,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不可战胜的。但是,事在人为。哪怕没有神皇,时间劫数万千,我们都要居安思危!”
“要是听我这个老头子的话,剩下的日子里,一定不要松懈。你继承了你师父的遗命后,就标志着你的使命了。一有不慎,或许就会是万劫不复!”
“那么如果真的还有什么劫数,您可以出手吗?”劫听了张伯这话,心里反倒有些不安起来。张伯显然是在告诉他,他的实力还不够。
“我的力量,很有限。从乞丐那儿夺食都是有些困难。再强,也是无法战胜有的东西了,毕竟,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张老伯说道。
劫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可是您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刚才的出手,不是证明了您在我之上吗?”
“我要是不出手,你这个风头正盛的后生能听得进去我的话吗?”张老伯没好气说道。他顿了顿,继续道:“未来的事情,还是需要你们新一代的年轻人,无剑,断念等人,都是不错的材料!”
“我会尽力的。”劫不免有些担心了。前些日子消灭神皇给他带来的信心和勇气也是荡然无存了。
“如果我失败了,张老伯你也不会出手吗?”劫显然是想要探明张老伯的心意,也是给自己减轻一些负担。
“首先,那个时候我不在人世了,舞台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再大的危机,都是有着化解之时。那些所谓的灾难,大多违逆了天道。而他们不知道,在天道面前,他们像个过街老鼠。”张老伯很无辜地将担子甩给了劫他们,接着又安慰了一番。
“与其说是您对我们的信心,倒不如说是您对天道的信心吧?”劫细细想了想张老伯所言,开口问道。
张老伯嗲了点头。不再言语。
沉默了半晌,劫提起酒坛,问道:“您的酒性应该不差吧?”
张老伯有些好笑地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居然好有心情喝这些酒?”
“莫愁身后事,只醉眼前杯。明日之事,明日再说!”劫继续喝着酒。
“好,我喜欢!”张老伯拿着桌子上的酒坛,直接是抱起来大口喝了起来。
看见这一幕,劫也是咋舌。张老伯年轻时候,分明也是一个像自己的酒鬼。
一老一小,在初升夕阳的霞光万丈中,开始了畅饮。
不多时,两人都是趴在了桌子上,熟睡了起来。
“正邪,真的有分别吗?”劫问道。
“心魔即魔。”
“你看这世间,大多数的,都是茫茫然追寻着自己想要的。有的触犯了大家共同的利益,像是神皇,落了如此下场。”
“而你们是为了天下人的安危,因此扬名立万。换句话说,你们是捍卫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罢了。”
“人间是与非,全凭一张嘴。众口铄金,而世人一如既往从众着,所以顺应大流就是可以了。”
张老伯在在夜色下,看着天上的半月,对着劫解释道。
“神皇他出处不凡,天下第一,落得如此下场。世间的这些繁华和争夺,有多少意义呢?若是我们败了,神皇治下的人会不会也把我们写成了恶魔啊?”劫心念一动,有些担忧道。
“神皇尽管野心太大,可也算是一代枭雄了。无论如何,她曾经让这些骂他的人因为他而瑟瑟发抖,就是最好的证明了。而你们,也算是杰出了。事实在那里,有人会看得清!”张老伯想了想,回复了劫。
曲终人散了,张老伯继续回到了院子里,屋内的儿子和儿媳,依旧在争执着。
张老伯颤颤巍巍地回到屋里,用着自己枯树皮般的手,将手探入烂柜子中,摸出了一只玉箫。玉箫上面已经是有些残破了,可以看出是有些年代。
“还不走吗?罢了罢了,让我这老头,和着这古萧,且送你们一程吧!”张老伯自顾自地轻声说道。
院子外,劫还呆着原处,仔细咀嚼着刚才的话。
忽然,一阵哀婉而又带着离别的箫声,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
不多时,调子又是转变成了欢欣雀跃的战斗曲调,让人精神一震。
像是冬日里面被暖流袭过一般,劫感觉到了自己有重新焕发了生机与活力。
他也是轻生说道:“谢谢你的送别。”接着便是离开了此处,继续去流浪。
“你看看你那老不死的爹,吹得是什么鬼哭狼嚎的玩意啊?”妇人站在门口,不满意指责道。
“我爹一大把年纪了,你就不能放尊重一些吗?他老人家耳朵聋了,自己也是听不见啊!”张老伯的儿子也是有些气急败坏,为自己的父亲捍卫着尊严。
张老伯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在吹着他的萧。
过了不多时,他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混浊的老泪。
我
终将会老去
在低矮的日头里
静默着
孤独地审视
如血的夕阳
昨日的春色
已是随着桃花
凋零在了泠风中
低眉信目
是对俗世的无望
我们
终将老去
离开了金台村后,劫去了很久以前自己和师父居住的地方。
那正是藏陇山,距离金台山仅是隔了几十里的路程。
在藏陇山的山顶,有着一大块平地,从远处望去,很难发现。因为周围被繁茂的柳树完全遮掩。山虽不高,却很陡峭,山路像是一条蜿蜒的长蛇,从山顶蔓延到山下,而在山下,有着一个小镇,零散分布着几十住户以及店铺商家,过去劫他们正是从这儿下山采购补给的。
而对于在山顶住着的杨一凡,大家都是选择了敬畏与不打扰。原因就在于几十年前,这儿曾经差点被一伙山贼屠村,后来杨一凡破空而出,手刃了全部歹人。并且和这些淳朴老实的村民相互约定不将此时上报给官府。
为了感谢杨一凡的救命之恩,这些百姓选择为杨一凡免费提供酒食。
从此杨一凡结束了自己像个乞丐一般落魄的生活,因为他不善经营,此处无亲故旧识,之前的日子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充足的食物对于杨一凡来说,确实是不错的恩赐了,只是那些酒却经常将他灌醉,在村子里跌跌撞撞,胡言乱语。
普通的醉汉这些村民自然不会畏惧,但是像杨一凡这样实力不知有多高深的醉汉,他们则是无比畏惧,万一他酒后意识不明,失手伤人呢?杨一凡酒后嘴里念念有词的“世人皆醉”“末日浩劫”之类的话,也是让这些人有些心慌。
因为这些原因,大家跟他也是保持了距离,至于是杨一凡的住处,先前曾经有人好奇摸上山去,只是远远地就被杨一凡骂了下来。后来更是没有人敢去了。
久而久之,杨一凡背地里有了一个新的外号:杨一疯。
杨一凡何等洞察力,自然是听说了这个“爱称”,不过他也是无所谓,继续自己。
后来,他外出回来,收了劫这个唯一的弟子。
杨一凡此后经常带着劫在周围云游,后来又是带回了两个记名女弟子,便是暮荷暮雪二人。
暮荷暮雪不愧是姐妹,都不喜欢白白接受他人的恩惠。便是在村上开设了一家武馆,交给一些人武艺,借此来换取一些银两。
而她二人实力去教这些普通人自然绰绰有余了。再加上两人出众的相貌,也是会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前来混入。
他们后来用这笔收入来给四人提供衣食。
让两个女孩子这样操劳,劫的心里明显是不安的。他想要下山去帮忙,每次都是被杨一凡在众目睽睽之下拽着耳朵拖上山来,教训他习武为重,自己的身上还有重担。暮荷也是笑着摸摸他的头,学着师父说话。这时候的劫,也是感到自己像是个被人乱碰的宠物一般,他只能无奈地翻翻白眼,强忍自己被“凌辱”的心情.......
劫望着眼前这个小村落,心里是满满的怀念,现在世间还有谁和自己会那么宾至如归呢?无剑他们尽管和自己关系亲密,但也是拿他当大哥看待,对自己更多的是追随和敬佩。
后来的留名金榜,也是使得世人与他的距离,更为遥不可及。前些日子被认出来的人以“大人”之名称呼着,劫也是无可奈何。
“大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无剑问道。
“我要闭关三年,去练成师父交给我的功法。”劫坦言
“大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无剑问道。
“我要闭关三年,去练成师父交给我的功法。”劫坦言.
“我,先把前事了断了,再去潜心钻研师父给我留下的功法。”劫回答道。
“大哥,缘分还是要把握好的,我们不能善待了天下而亏待自己啊!”无剑自然可以听出来劫的语意,但是他也明白劫与缘之间流转的情义,索性还是劝劝。
“行了,你这小子,照顾好七妹吧吧!”劫没好气说道。
“大哥,你们的情意我可以看得出来。有了她照顾你,我们也更加放心啊。你就这么执着于旧事吗?”无剑仍是不甘心。
“我们一起历练差不多一年光景了。真是没看出来,你居然长成大姑娘了,这么懂感情。”劫开玩笑道。他想了想最开始遇到的那的个无剑,在之后的点滴沉浮间,已经是成长为了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了。
“我要是女子,估计早就对大哥你以身相许了。”无剑也是破天荒开起玩笑来。
“得了吧,我可不想有这么凶悍凌厉的妻子。”劫看了看无剑背负的念宗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惊异于那天无剑的剑意。
“对了,你下一步怎么办呢?”劫道。
“我,无非就是陪陪青鸳,在寒地族和天鹰镖局之间往来。有机会再去看看萧王断念他们等人吧。然后闲余时间仗剑天涯吧!”无剑答道。
“你最好不要仗剑天涯了。”劫神色一紧,认真说道,音调也是下降了许多。
“为什么呢?”无剑看见劫忽然严肃起来,他也警觉地看着四周。
“因为我怕你滥杀无辜,祸乱天下啊。”劫语气里面尽是调侃。
“放心,我会穿着黑衣,蒙住相貌,报上你的名号!”无剑知道劫是在拿他开玩笑,所以也是回敬了过去。
劫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想要变得严肃起来,可是这动作又是有几分滑稽,但是换来了无剑眼中的一丝戏虐。
“好了,你一定要记住,有时间再去通告他们几人,不要荒废了自己的武艺,一定要勤加苦练!”劫索性不装作严肃了,随意说道。
“这个我会的!大哥你放心。”无剑应承了下来,没有多问,他当然觉得这是大哥一向的忧患意识了。
“那好,兄弟保重!”
“大哥保重,后会有期。”
两人道别,相互抱拳。无剑背负着念宗剑,走了很远,劫目送着,看着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