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二十三岁，毅然辞去了学校里的工作，开始闯荡社会。家人很不理解，怎么也想不通我在学校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学校里的工作按部就班，每天签到、查岗、检查卫生、开会、吃饭、听课，每年发展团员、举办文体活动、招生、培训等等，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了。都说水瓶座的人喜欢自由多变的生活，也许我就是那个不安份的瓶子吧。
我本以为，离开学校之后，凭着我一腔热情一定能很快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然而现实却狠狠地抽了我的嘴巴。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我先后换掉了三份工作，这是现实所迫，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弃，然后重新寻找。这些工作有电台的采编，某杂志的信息编辑，某报刊的记者，不管表面上听起来多么冠冕堂皇，实际上说白了，就是跑业务。没有底薪，意味着生活的基本消耗得自理，如果不出成绩，即便你跑得再辛苦，连一分钱都拿不到。我内心十分矛盾，既想通过努力改变我的处境，又不得不考虑我的基本生活问题。
我想，既然是跑业务，我就光明正大去跑，不需要靠那些虚假的头衔来吓唬人。可能是我在学校的生活太安逸了，一时还不能认清这残酷的现实，可我都决定出来闯了，为何不能再多些忍耐与坚持呢？这样想着，我便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应聘业务员，我做好了忍受一切苦难与艰辛的心理准备。经过初试与复试，我顺利进入这家广告公司，而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它是提供底薪的。
这是一家新成立的广告公司，后台老板是一家酒店的老总，因为看到那时如火如荼的报纸广告而萌生了进军广告行业的想法。大老板一般不来公司，我也从没见过。总经理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全公司就四个人，总经理、两名平面设计师和我。公司当时是华商报广告一级代理，主营业务为策划、设计、制作、代理发布各类广告。总经理兼任策划工作，其他人做好自己本职就行。我肩负着公司发展的希望，不得不暗暗努力。每天，我在公司要打五到八个有效电话，然后，骑着车子穿行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有意向的客户。太阳很毒，晒得我脸和短袖不能掩及的前臂有灼痛的感觉，可我不曾气馁。
不久，我们接下了谢霆锋西安演唱会平面广告宣传方面的业务，这个功劳不是我的，而是总经理的。组委会方面一个女负责人来过我们公司几次，一直都是总经理亲自接待，他们看上去很熟，也可能以前就认识。那段时间，总经理是经常不在公司的。有一次，他大概喝了些酒，人还算清醒，脸有些泛红，来了公司之后，说了很多话。当然，多数话是说给我听的。什么多打电话，多主动联系，要不惜利用一切手段达成业务，必要时甚至可以牺牲色相，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更加勤奋地满世界里找客户，见门就进，见神便拜。“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那种本事也不是我能学会的，我只是尽可能礼貌地对待客户，不想因我的粗俗怠慢了客户。我不得不说，人其实都有点贱贱的，你越是低三下四求着他，他越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一次次地碰撞，我不断修正自己的话术，对于业务内容也逐渐地熟练起来：客户想做多大尺寸报纸广告，我立即能报出折后的价格；客户不想做报纸广告，我就给他推荐电视和电台广告。多数时候，客户都并无真正要做的打算，只有少数时候，正好能碰上客户确有这方面的需求，但是最后往往因为价格的折扣不够低而作罢。
过了一段时间，突然得知谢霆锋不来西安了，当时宣传工作已经全面展开，印发的海报、门票等都发出去了不少，一时间歌迷影迷怨声载道。那件事最后怎么收的场，我也不是很清楚，恐怕打掉了牙还得吞到肚子里吧。
与总经理、同事关系处得还算不错，这是最令我满意的。一个公司良好的内部关系必不可少。但是我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会在三个月之内出成绩。三个月仿佛一下子就过去了，而那每一天的细节我又似乎都能娓娓道来。这三个月里，尽管期间有好几家有意向的单位最终未能与我们合作的责任不全在我，但从结果上来讲，我的确是没做成一笔业务，按事先规定，总经理会以此为由辞掉我。然而他一直迟迟没有对我做出这个“举动”。
我在愧疚与良知的夹缝里坚持着以往“周而复始”的工作，坚持着那份勤奋，坚持着那份认真，也继承着“一无所获”，我的内心长久地被一种虚空所占据，没有成就感，只感到自己像废人一般在虚度光阴。过了些时候，我的车子就失去了方向，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是正确的，东西南北都有我车轮碾过的痕迹，大大小小的道路因为太熟悉而变得浑沌起来。
我的车轮开始漫无目标的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游移，走到一处“丁”字或“十”字路口完全凭着半清醒的第一感觉作出向左或向右的反应。就在这时我意外地听到了那首《飘摇》，“……我飘啊飘你摇啊摇，路埂的野草，当梦醒了天晴了，如何在飘渺……”，听着听着我的眼眶一下涌出了泪，想必这路埂的野草就是现在的我，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骑着车子飘摇。这歌曲就像一把利剑一下子刺入我的灵魂，深深的。
我迷恋上了这首歌，进而喜欢上了唱这首歌的新人周迅，她的声音有种涩涩凄凄的感觉，很美。也许这首歌当初写出来是为了表达爱情的，却不想勾起我生活感受方面的共鸣，我暗暗哼唱这首《飘摇》，只记得一句词：我飘啊飘你摇啊摇，路埂的野草……
由于三个月未出业绩，大老板决定不再为公司投入资金，这之后，工资停发。这时候，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做业务并不是仅仅靠着勤奋就能做成的，人与人之间始终逃不过一个利益，你能满足他想要的，他才有可能与你合作。
后来，在第五个月的时候，迫于生计，我不得不再次向总经理提出辞职。
（2001年秋于西安，2016年9月23日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