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试练与分离
在阳光刺破黑夜的阴霾的第一个瞬间,西蒙就敏感的睁开了眼睛。今天是他和伊莱决定离开的日子,早起对于这样一个山村长大的少年来讲,早就是家常便饭。西蒙总以为他们会这么离开,可他并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并非温暖的晨光,而是肃穆萧杀的古城人民的队伍。
西蒙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城民们站在门的两侧,神情认真而肃穆,他们齐刷刷的看着西蒙和伊莱,看着西蒙和伊莱一步步走出这条人墙所围的道路。西蒙把伊莱护在身后,抵挡着来自众人的锐利目光,西蒙默然,心中满是疑惑,他且行且看;而低头的伊莱也没有多余的话,皱起的眉头里藏着深沉的思考。
当人墙的道路已到尽头,西蒙看见那个下棋的老头望着他,他的目光深远深远洪厚,无形的威严在他的周身盘旋,虽然没有一丝微笑,但西蒙却仍然能够感受到那种慈祥的善意。人们以他为主摆出了古老的欢迎队伍,风把人群中的长袍出的飘扬纷飞,也吹动着西蒙和伊莱多日不曾修剪的头发。
“将行的少年们,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么?那么我以全镇的名义献上美好的祝愿:愿你们在往后的道路,不被黑暗与迷雾蒙蔽双眼,总有光辉的道路指引你们的命运!”老人说完,带领周遭的人行出了作别礼,待礼毕,老人又说:“可是,古老的城池也该存在着他的威严,他将予行人于考验,平庸者终归在这里安详沉眠,但通过考验者将获得古城的尊敬,他们从此可以出入此城,不论狂风大雨,黑夜白昼。”
听到这里,西蒙和伊莱都沉默下来。须臾伊莱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西蒙充满勇气的声音:“无论路在何方,命运已无需多言;感谢荒原的古城赐予我们第二次行走世间的生命,我们也当遵守古城城规,前方试练,亦应无畏!”
“嗯,好,勇敢的少年终于是要踏上自己的道路了,那就向前走吧,你的试练就在那里!”
西蒙的目光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正是大开的城门,城门外天宽地阔,风起云涌,晨光铺展于大地间,仿佛世界睁开睡眼,磅礴的希望渐渐蓬勃而出…
看到神奇显现的城门,西蒙和伊莱没有办法不感到震惊。伊莱在昨天的晚上便在想吉尔蒂斯的人们真的就会让他们这么离开么?她看着城门外将来的旷阔世界,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此刻,所有的言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尊敬的贤者,我们的试练会是在那里?”
“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么?”老者须发飘扬,以一丝淡然的微笑反问西蒙。
西蒙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带着伊莱从众人的视线中离开。风中飘扬着少年陈旧的骑士长袍,仿佛两只起飞的雏鹰展开稚嫩的翅膀,即便他们的翅显得并没那样有力,可是那勇气,也足够让天空为之叹服。
当黑漆漆的岩壁突然降临在少年们的视线里时,早已准备好迎接试练的少年们不约而同的平静起来。城门外的世界永远这样出人意料,哪怕它在你的眼里那里就是天空与大地,但在万年沧桑的古城的面前,一切神秘都已经不足为道。
少年西蒙看看这神秘的岩壁,上面的花纹和字符他不得而知,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他自然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去,可是面前的道路真的如他所见那样平缓吗?有时我们拥有一种近乎鲁莽的勇气并不是因为我们不善于观察,而是因为前路的未知。
伊莱拉住已然迈步的西蒙,她看着面前深不见的黑暗甬道竟涌起一丝害怕,但更多的却还是惊异。因为岩壁最上端的文字她竟然能够认识,那是一种基础而古老的文字,它这样写道:前行的法师或是战士们,要始终记得你们的力量出自于生命的智慧,最简单的东西里往往藏着不为一般所人知的秘密,面对未知,智慧将是你们前行的指引。
所以伊莱必须毫不犹豫的拉住将行的西蒙,她知道这里必定存在着什么机关,她需要找出它才行。可是西蒙并不能看懂那古老的基础文字,更不能感受到面前规律的基础魔法脉动,倘若没有伊莱,少年西蒙恐怕都不会走出这甬道。
西蒙看着拉着他的伊莱不明所以,他一时认为伊莱只是害怕,可是这个在他眼里的秀气男孩却这么说:“你就直接这么往前走?难道你没有意识到这甬道有什么不同?”
西蒙顺着伊莱的手望去,看见平整的地面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若不是伊莱指出,他还真的很难注意到。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看着伊莱向那块石头旁走去,西蒙听着从未听到伊莱念诵过的咒语,看着那块不起眼的石头在伊莱的手势之下渐渐显示出明亮的光彩来,那石头顺着光彩旋转升起后随即又落下,当它落下,甬道里的烛火瞬间被点亮。
伊莱舒一口气,须臾又说:“前面并不是普通的甬道,看见面前甬道方正的格子了么?每一行有六格,第一格由我们任意去踩,可剩下的每一行都要通过我们的计算来得知了,而且一定要快。”
西蒙听完就苦笑道:“只有一个格子么?”
伊莱听完了西蒙的话便已明了,她顿了顿只好说:“嗯。。。我来计算吧,我比你轻些,你就背着我走,毕竟只有一个格子,另外还希望你尽量保持速度...”
西蒙听罢哈哈大笑,他指着前方的甬道说:“你忘了我是怎么在陌缄树村里长大的么?在山林里东跑西奔躲避魔法的那些日子,和欧克兰孩子对刚到底的那些日子,可不是白过的,你大可放心,我西蒙虽然几乎不会魔法,但敏捷的身手还是有的!”西蒙大笑着说完却又在后一个瞬间神情暗淡,曾几何时,他总以为他作为黎明的领袖,他作为队长对抗欧克兰孩子的时光永远不会过去,可时光从不会给任何人以怜悯不是么?所有的辉煌终有散去的一天,只怕那时再也无人记得,留下孤独的少年行走于离乡的陌生道路,那一同高歌的人们从此各别天涯...
伊莱知道西蒙又想起他做孩子王时的虚荣,可那终是不成气候、小孩间的小打小闹不是么?尽管那也有感动过她的时候,可当面对命运的道路,一切都已不足记忆,因为最残酷的命运将足以把这一切纯真冲个七零八落。
少年西蒙却不认为曾经的斗争毫无意义,他总觉的自己的肩上扛着些什么,可是那些东西他却没有办法说出来,他只知道面对注定前行的命运,他要去那大千世界里做些什么,他不能就让自己深深记得的生活毁灭的不明不白。
少年西蒙背起伪装着的少女伊莱,面对烛火昏黄的甬道,抬起坚毅的面孔,悍然前行。
踏上甬道的时候,少年们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试练。他们踩过的行道会急速的向下坠落,而下面,是一片令人惊恐的黑暗。而越到最后,行道下落的速度已经要赶上他们之前的积累,伊莱不得不加速了魔法的运算,她几乎都不能支持伪装外表的魔法,所幸西蒙看不见自己真实的模样。
而西蒙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跳而去,随着伊莱运算的速度逐渐加速,他身上的汗珠也渐渐越落越多。而死亡的恐惧却疯狂的逼近,他一度差点没有从下落的格子上起跳,还好伊莱在最后一刻报出了下一行的格数...
当行道掉落的速度已经疯狂到不得不让西蒙和伊莱一次跳三格的地步时,他们也已经能看的到尽头了,尽管看起来还是很遥远。更强的计算让伊莱完全抛却了自己男孩的法术伪装,她虚弱的趴在西蒙的肩上,闭起眼睛的脸上满是硕大的汗珠;而西蒙的情况已经更糟,有好几次,他都是在格子松动最厉害的时候纵身跳出,他的汗水浸透了他的全身,可是他没有办法,因为他一旦停下,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当只剩下最后五行的时候,伊莱却再也没有办法计算出最后的落脚点,剩下所有的行,所有的格子,都没有魔法感应算式的出现,有的只是死寂一般的未知和可怕。
“我尽力了,没有落脚点。”在此时,伊莱的计算已经到了极限,因为她只有脚下的魔法数据可用,而这唯一的数据更本不能带来任何的计算,就算她能够在一瞬间回忆所有曾作出的计算,也依然于事无补。
西蒙只在伊莱开口的这个瞬间冰冷了全身的热汗,他只是睁着双眼面向前方,仿佛面朝眼前的黑暗,绝望已经将他淹没。可是在脚下格子剧烈松动的最后瞬间,他忽然这样问自己:“我所有曾经所做的难道都毫无意义吗?”他突然猛力跳出,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跃,却用上了仿佛他出生以来所有的力量“不,凭什么我的一切希望都要被夺走,所有曾经的日子老子不想忘记啊!”他的身体飞越在空中,在他的身下,黑暗吞噬了所有掉落的石块,那令人绝望的深处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这一瞬间绝对的空旷中,回荡着西蒙不甘的吼叫声。
最后的时刻,他们还是跌落在终点的地上,他们一直都在疯狂的计算和跳跃,却忘记了最后的距离,也许可以直接越过...伊莱还好,西蒙却昏在了地上,久久不能睁眼。
伊莱仅只是稍缓了一会,却又听到仿佛地狱魔兽一般的吼叫声,她只是刚刚恢复伪装的法术,西蒙都还没有醒来。这意味着,倘若那不知究竟何物的魔兽出现在此时出现,她要背起仍然没有醒来的西蒙,继续逃亡。
可那魔兽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给伊莱,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伊莱已经顾不得用法术去伪装自己,当即便用她瘦小的身体背起沉重的西蒙,她用上了一切她还能够使用的法术,轻身,加速,隐形,二段跳跃...可是那仿佛石像一般的黑色巨狼仿佛从没有被甩开过,任凭伊莱再怎样用法术躲藏逃窜都紧紧的追在他们的身后。伊莱本来就因为计算而负荷了许多,这连续使用法术的奔袭早已让她剧烈透支,终于她的速度再也无法摆脱石狼的撞击,在一次微小的咳嗽下,他们被石狼狠狠的撞飞了出去。
在伊莱已经绝望的闭上双眼的时候,西蒙却睁开了他的双眼。他第一眼没有看到恐怖的石狼,却看见一个倒在怀里的长发少女,她显得这样虚弱,可又那样熟悉,仿佛从小他们就认识。“你不会是伊莱吧?”
“嗯嗯,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可是我必须这么做。”
少女虚弱的声音却让西蒙不知道说些什么,所有回忆在他的脑海里剧烈的震动起来,从小到大他只流过两次泪水,一次是在“黎明”将散的时候,一次是在母亲别离的时候;他再也不想让自己留下软弱的泪水来,可是现在,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究竟为什么要隐藏自己女孩子的身份,她是为什么来到陌缄树村的,这十几年里,她一个女孩子和她的母亲又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疑问都无从问起,因为现场的情况甚至都不容许他的大脑混乱一片,他必须活下去,才有机会去知晓这一切疑问的答案。
那只石狼呲着疯狂而凶恶的面容冲了过来,西蒙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将抱着伊莱滚到一旁,尘土飞扬间石狼身手却无限敏捷,它似是只在同一时间转过身来再次向他们扑去,它抬起硕大的狼爪向下拍去,西蒙只是用身体硬抗,惨叫在他喉咙迸发的同时,他抱着伊莱又一同飞了出去。
眼前已经没有任何道路可退,前方就是可怕的悬崖,悬崖之下就是滚滚翻腾的岩浆,而身后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击败的石狼。西蒙最后一次强撑起日渐壮实的身体,他面朝无限凶恶的石狼,擦干自己嘴角的血迹。他看似已经一无所有,心底里却留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放下的东西。他向那石狼投去无惧的目光,他的眼里满是不甘,不屈,和不惧,仿佛他是末路的英雄,教人望而生畏而不敢近前。
可他的对手毕竟是石狼的头领,在对视之中它的身后渐渐出现数不清的石狼群...即便如此,那匹头狼也仍然不能从西蒙的眼里看见一丝绝望和害怕。他们就这样对峙着,没有任何狼敢于发出叫声,这里安静的只剩下空气中拼杀的气场---末路领袖和头狼气场间的拼杀。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头狼终于长号一声,狼群散去,头狼久久注视着西蒙,目光里似是存在一丝尊敬。
西蒙这才听见少女虚弱的声音,西蒙蹲下身扶起少女,听着少女的一字一语“我们恐怕要在此分别了,西蒙,过去是回不去的,你必须学会忘记才能无所顾忌的前行。”伊莱突然扶着他站起身来,她又说“曾经你给我数不尽的感动,却注定不会是我命运上的同路人,我一定要登上欧克兰的顶峰去改变它,而我知道你的选择必定是反抗到底,欧克兰带给我们的,总有一天我要它偿还!”
西蒙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忽然失去理智的向少女大叫“你在说什么鬼话?你就这样决定忘记我们曾经一同高歌的日子么?难道除了推翻它还会有更好的方法来改变欧克兰?伊莱,你为什么也要这样离开我!看看我还剩下些什么!”
“我们是一样的,我们生来就是孤独,哪怕你有多少隐忍与反抗,你都要独自面对自己该来的命运不是么?”少女已然泣不成声,她捂起自己的面庞想要阻止下落的泪水,却只感觉泪水中的凄凉辛酸那样透骨,她是多么还想说出那句“但我想和你一起并肩行走啊!”可是她却再也来不及,因为她附在西蒙身上的空间传送卷轴已经启动,西蒙将去向悬崖的另一边继续这危险的试炼,而自己将会跳下悬崖,穿过伪装的假岩浆到达另外一个关卡。
“不!”在另一头的西蒙看着纵身跃入岩浆的伊莱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他已经没有泪水涌出,他只能听见自己不曾停止的心跳声,仿佛在心里奔腾的不是血液,而是一条泪水的河流。
其实在进入试炼的时候,伊莱就隐约的感觉他们必将分离。她的空间传送卷轴只有一个,她只能让不知道如何穿过岩浆伪装的西蒙去到另外一边,而自己必须要在他的面前跳下悬崖。仿佛这令人憎恨的命运在冥冥中早有定数,好多东西往往要在最后的时刻才能被我们明白,而那个时候,却早已来不及,因为命运的洪流早已将不曾看到的土地冲的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