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歌者
第一章.乡村变故
透过层层叠起的云,西蒙和伊莱看见远方逐渐升起的太阳,黑夜的厚重和大地的沉默都随这黎明破晓的光芒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显露出轮廓的旷阔天地。这高山之巅震撼人心的光辉与晨曦,已经足够成为少年西蒙一生的记忆。
“我从没想过地图上的阡陌大陆原来这样广大,我无法想象那么巨大的土地上,人们该怎样生活。”
“看来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看到树丛就以为是森林。你看到的也只是西陆的部分而已,并不是全部的阡陌大陆,这世界要比你想象的大的多。”伊莱笑笑,和并肩而立的西蒙一同望着耽美的黎明。
尽管伊莱的心里藏着太多不能说的秘密,但对于她自己来讲,西蒙仍是无比交心的伙伴。
“哎呀,那些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不是说西陆上有四个大国么,我只知道欧克兰在哪里,你现在指给我看看,什么彼若旺斯,迈索尔,戈尔比斯都在哪里?还有东方的大阡国,你都指给我看看。”
清秀的伊莱把目光从两眼放光的西蒙身上移开,她望着戈尔比斯的方向沉默一会,还是把很多她所知的地方指给了西蒙。
随着伊莱的介绍,西蒙不经在心里感慨起这世界的广大来,他张开双臂仿佛环抱整个世界,在光芒向山巅铺展的时候,少年大喊:“总有一天,我要去远方看看。”
西蒙没有看见伊莱的面庞瞬间就暗淡许多。
也许对于伊莱来说,西蒙所说的远方早已经变成了某种可怕的回忆,哪怕有这黎明光芒照耀她的面颊,也依然不能驱散她心中久久不能言说的苦涩。
其实西蒙并不知道,悲鸣山外的世界早已历经了多少巨变,强大的欧克兰几乎统一了整个西大陆,在新版的地图中,已经找不到除却欧克兰外其它三大国的名字了。
行走于世间的平民们失去家园者十有六七,穷困潦倒者十有七八,而剩下的人们只能在欧克兰逐渐兴起的城市里度日如年,只为活下去苟延残喘。
这些西蒙都不知道,他从小在这个看似平静的陌缄树村里长大,登上山峰看到黎明都觉的无比美好,也许多年后他还会再见这绝美的黎明,却不知那时还会不会有人同他并肩而立。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蒙竟然唱起了流传于陌缄树村中的歌谣:
行走在黑夜之中的人们啊
你们莫要慌张
凝重的夜终将逝去
曙光将给你前行的方向
行走在孤独路上的人们啊
你们莫要悲伤
阴寒的云终会散去
黎明不会抛下每个彷徨的人
高山之巅的晨曦
呼唤着徘徊不前的人们
你们看见第一丝温暖的光芒
便可将此化为心间热血
于此茫茫世间,无畏而行
……
伊莱听到这里的时候,却被那歌声中的大气所惊撼,歌声并无多么动听,却让她莫名的动容起来。她这才发现西蒙已经带着她向山下走去。
在黑夜中隐藏太久的人们,也许更渴望黎明的光芒吧,伊莱这么默默想着,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像歌声中所唱的,于此茫茫世间,无畏而行。
“快走吧,待会太阳起高了可就会很热了,你一个男孩子老发什么呆。”、
西蒙一直不知道,他所认识的伊莱会是个女孩子。也许当他知道了伊莱真实身份的时候,却也只剩下一腔悲意,独望苍天空自长叹。
总有人要极力隐藏住自己的身份,因为他们所背负的东西,足够让他们选择放弃与牺牲。
少年们为自己加持上法师最初阶的加速术和轻身术,用了整整一天一夜才从这山峰回到了自己的赖以生存的村庄。下山了的少年们又累又饿,伤痕累累。
他们坚持着走进破旧的村子,走了没有一会却看到苍老的乔治独守无人围观的棋盘,棋子散落在四处就像他的纷乱的花白头发一样,许多人们背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像是要离开村子的样子。
“乔治叔,村子里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拿着他们的行李离开?”西蒙笑着说。
“他们都要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和我下棋了…”
“怎么回事,他们走了能去哪,陌缄树村不就是他们的家么?难不成他们能去欧克兰人建好的悲鸣城里?”
“欧克兰人说,我们村子占了他们的矿脉,就要我们离开,不过他们还说可以让现在离开的人住进城去,以前的一切可以既往不咎的,这可真是个诱人的条件呐,原来说好不走的人们最后都还是走了…”乔治缓缓说完话语,眼中丝毫不见平日里闪烁的智慧光芒,却只见得悲意更浓。
西蒙清楚的记得自己在眼前的这个“乔治叔”学下棋的时光,第一次见到乔治叔的时候西蒙叫他乔治爷爷,可是乔治却挑起那双灵动无比的眉毛笑着说:“别把我说那么老嘛,我看起来老但我的头发还都是黑的,我可是有一颗年轻人的心呐,哈哈哈哈,你还是叫我叔吧。”
西蒙便从此记住这个乔治叔。
那时候村里的人们自己用木头做出无数黑白的棋盘和棋子,除却农忙种地时间,在这小小的黑白棋盘间的纵横厮杀带给了村人无数的快乐。只要回到村里摆上棋盘,周遭的欢笑总能驱散来自外来的欧克兰人的歧视带来的阴霾和不快。
可如今发生的让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幻,曾经常在村里回荡的欢笑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却是人走茶凉带来的颓败,这不由得让少年西蒙沉重起来。
“我不相信村里的人就那么想去城里,离开的可能只是少数吧。”西蒙开口说。
“两天的时间已经走了一大半,唉,你口中的少数人,怕是在欧克兰正式宣布之前就已经秘密离开了。”
西蒙感觉自己只能重新沉默下来,四下只有微风吹过身旁孤独的大树,西蒙看着默默飘向远方的残叶,仿佛那些残叶没有随风远去,而是堵在了他的心上。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心里发堵的感觉叫做无奈。
一会儿,困累的西蒙开口说:“时候也不早了,乔治叔该回家吃饭了吧,我们就先回家了。”
“我还有家么?我的老伴也去了城里…”
准备迈步的西蒙呆住了脚,一直低着头的伊莱也抬起头来。此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独孤的山中,剩下失去光彩的云彩迎接将来的凝重黑夜。
许久,西蒙才从伊莱的话语中回过神来。伊莱说:“都一起先去就近的我家吃些饭食吧,乔治叔。”伊莱尽管不似西蒙那样震惊,眉头却也紧锁着。
老乔治听罢,从凳子上缓缓起身,他忽然大笑着说:“想不到,真正有心的竟是你们这些孩子们,哈哈哈,童叟无欺,善心不泯啊!你们一同去吧,我还是独自回去罢!”老乔治收起了自己心爱的棋盘,迈开了他的步子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西蒙和伊莱望着乔治离去的背影,心里尽是些说不出的滋味。
当他们沿着村路前行的时候,发现村里的烛火确是一下子灭掉了大半,这一周本该举行的篝火聚会也没有出现。原来他们上山的这两天,村庄早已发生了巨变。
所幸他们抬起头来还能看见皎洁的月亮,可即便借着明亮的月光,西蒙也望不见那些离开的村人。
在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个规模较大的镇子,直到作为外乡人的欧克兰人来到,他们对镇民宣告这是属于欧克兰的土地,需要他们全镇都移民另一个地方,以便把空下来的城镇作为建设“圣城”的原基地。历经三个月徒劳的抗争后,剩下的镇民被迫迁移到了陌缄树的另一边,组成了穷困的难民村。
可这些西蒙都不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曾经的大镇就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陌缄树村。他也并不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父亲,因为村里好多比他大些的孩子都没有父亲,所有这些孩子的母亲都告诉自己的孩子说他们的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寻不见回家的路,时间一久,孩童们渐渐不再吵闹着想见父亲,只是被欧克兰人的歧视带来的仇恨转移罢了。
但是欧克兰似乎连这小小的乡村也不相容,魔法的普及和灵魂金属的二次兴起带来了时代的高速发展,无数城市在统一的欧克兰拔地而起,有多少曾经无所忧虑的乡村从此再无踪影,陌缄树村终究也不能逃脱着可怕的命运。
他们为了这片土地上新找到的灵魂金属矿脉而使出各种手段迫使村人离开,曾经存在了数十年的城乡矛盾在欧克兰人的糖衣炮弹之下荡然无存,平民们只能被欧克兰所翻起的大浪四处游离,即便他们曾经也挣扎过,可终究还是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忘记,向欧克兰人的城市里走去。
也许就算欧克兰没有那个条件,村人也会因为城市的诱惑而渐渐流失,但绝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凄然。但欧克兰人显然不会顾及到一个少年的心思,他们有自己的目的,譬如进攻悲鸣山脉另一侧亘古长存的大阡国。
在至今有限的历史中,300年前东西方曾有过一场旷世之战,东西方文化等各方面的交流也由那时开始,世界便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如今统一诸国的欧克兰因为对魔法日渐强大的发展和研究,而把魔爪伸向了东方的大阡国。
可身处欧克兰的高位者们总是不会想到,无论哪一个时代,都将不会缺少顶住狂风与阴霾而悍然前行的英雄们,他们必将成为时代的主宰,谱写出无数震撼人心的史诗来。
当深夜中的巨手拨动了他阴谋的轮盘,一切早已在黎明以前归于残败,如同欧克兰毁灭阡陌西大陆其余三大国时那样,任何光辉下的和平都终将消散,而那时,却也是最黑暗的时刻。
但最深的黑暗之后,却总有升起的黎明。黎明的歌者终将歌唱光明的珍贵,哪怕他们还要在漫漫长夜中行走那么久。
就像在小山村里长大的少年们一样,他们的道路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