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后,千里商队浩浩荡荡的两百多人大队伍停了下来,安营扎寨,照例的,几个人去给黑驼和赤炎兽喂食,几个人去四周撒下了高阶魔兽的粪便,以防附近魔兽的骚扰,此外,还有几个护卫小队轮流在周围巡逻,井然有序。
商队中间升起了几堆篝火,护卫们照平常围着篝火闲聊,说些战场上谁谁谁又立下大功;今年皇朝战兵大比谁谁谁能够问鼎;哪个家世显赫背了一身风流债的情种又被红颜知己追杀了;红楼里的哪个姐儿屁股翘胸脯鼓之类的闲话,当然也说家里家外,相互比比自己家的小兔崽子如何,插科打诨要定娃娃亲的。
姜维给篝火里填了一块柴火,才是近秋时候,北荒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了,他烤着火,想着让自己小子以后去做什么,护卫什么的,就算了,挣的钱是不少,却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活,一年在家也待不了几天,不是个正经活计,若说读书,他们家那小子在书院淘气,已经被两家书院赶出来了,整天和几个狐朋狗友厮混,不学好,他愁得很。只是他也不知道怎么怪他,孩子他妈难产死了,临终前把孩子交到他手了,说熬不过去了,要他好好照顾孩子,他那时候什么也没想,只顾着点头了。等媳妇闭了眼睛后,他把孩子寄托在弟弟家,继续当护卫,一年头在外奔波,都见不到自家小子几次,听弟妹说那小子睡着都有喊着爹爹惊醒,他一直觉得对媳妇有愧,年前晋升战兵后,更是开始琢磨是不是在镐京找个门阀世家做护院,离家近,照顾小子也方便。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一贯的稳重,也是因此,才得到商会的信任。只是他不说话,总有话多的找过来。
孙鹤和一帮兄弟们胡侃,前几天刚传来战场上天霜尊者被高阶魔裔重伤而归的消息,据说那魔裔是偷袭了天霜尊者才将之重伤的,一群人面红耳赤的争论着正面对战天霜尊者赢面有多少。他是坚定的拥护天霜尊者的,他有个大雪山下属宗派的亲戚,曾多次提及大雪山战将萧星河携部两千人,纵横捭阖,在牧野之战,横扫都铎皇朝一个军团,并拿下了斩杀两位同阶战将的骄人战绩。那么身为萧星河师尊,执掌冰眼的天霜尊者,能有多强,可见一斑。
孙鹤嘴皮子利索,知道的又多,没意外的吵赢了,他朝兄弟们挥挥手,一脸得色,一屁股在姜维身边坐了下来:“诶,骑了一天的黑驼,还是坐在地上舒服。老姜,都晋升战兵了,准备什么时候入伍?若是能在南部几个军团谋个差事,那真是个不错的前程了。”
几乎每个战兵都有去战场的兵役要服,时间几年到几十年不等,除非是实在能力潜力太差,否则没有例外。姜维想起晋升战兵后去兵部体检,一大堆的仪器往身上扫啊扫,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大家伙,都还没反应过来,检查就完了。
他体内原力不浓郁,甚至说得上是稀薄,正好属于能力糟糕的一类,战场去不去都成。管事暗示说如果交点钱就能不去战场,他想也没想,就交了四百金币,三年的工资。
没有抱怨官府,反倒有几分感激,如果没有这些灰色途径,真的按规矩来,他现在在战场上真能活下来吗?多少人就死在这规矩,这律法条文上,虽然交了钱,他每个月的工资也升高了近一倍,怎么看都是划算的事情。
“哪那么容易,一条靠得上门路都没有,就一个战场都上不了的战兵算得了什么?”姜维感叹道,他递了袋羊奶过去:“我都想能不能留在镐京,前段时候在问一个世家当护卫,事少清闲来钱快,多好,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世家招收护都喜欢招些经验实力都不缺的战场老兵,他姜维这种情况一般还是去武馆做个武师比较正常,只是她他在犹豫。
商队出门严禁喝酒,解渴也只能用羊奶代替了。
孙鹤咕噜噜,大口大口地灌了半袋羊奶酒,白了他一眼:“想的倒是挺美。”
姜维苦笑道:“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他低手拿了根树枝在手里晃着,“这就要到晋阳了,你这次还是要去姚家嫂子家?你这么次次往那边跑,商队里说闲话的可是不少?不怕传到媳妇耳朵里回家跪搓衣板?”
孙鹤冷笑道:“一群碎嘴的东西,自家责任田都耕耘不好,还吃着碗里惦念锅里的,背后放冷箭,当面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怂货,不是玩意。我老孙这条命,是五年前姚老哥拿命救回来的,姚老哥走的急,是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但天大的恩情,我姓孙的不敢忘也不敢不还,若不是姚家嫂子不愿意,我早早把她接回镐京去了,而今几个月才走一次晋阳,到了人家家门口,不进去看看心里过得去?我不知道别人,我老孙做不到。寡妇门头是非多是不错,可我到晋阳姚家嫂子家哪次在哪儿待得超过了半个时辰,顶多却不过情面,在那儿吃个饭,这也有话说?姚老哥生前对大家伙,自己摸着良心说,怎么样,这姚老哥才死几年,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孙鹤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只是天黑,姜维看不出。
商队里有人碎嘴他其实都知道,大多是这几年才进商会的新人,新来的,没受过姚老哥恩惠,碎嘴也就碎嘴了,不稀奇,他也懒得计较,可那些老人们,听了这些话还在背后推波助澜是怎么回事?说起来,自家媳妇也为这事闹过,在床上对他爱理不理的,但大老爷们,敢做敢当,没道理就为这么点事就怂了的。
姜维到千里商会也就才两年,对姚老哥的印象全是商队几个朋友偶尔提及的,这时候听孙鹤说,才知道原来也有几分隐情,他原想开玩笑说“老孙,你每次前戏加上脱衣穿衣也才半个时辰,怂得,不是带把的爷们。”想想还是没说,也有几分佩服他是条汉子:“要不,这次我陪你一起去?”
孙鹤想了想:“也好,省得还有人话多。”
沉默,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孙鹤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姜维则继续拨弄着树枝。
北荒这边林子多,地上树枝也多,到了昌平那边,地上柴火也就少了,需要一倍人才能捡好柴火。
“你说,大小姐在南宋那条道上走得好好的,这次过来北荒是做什么来了?”孙鹤又道,他一贯就是个有点心思的乐天派,即使说起难过的事情,没一会儿也就将之放在脑后了。
姜维看着侧面一辆亮着灯的黑驼车,没有说话。大小姐来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十力那小子,他年纪小,所以即使他竭力掩饰,所有人也都看的出他对于大小姐的喜欢,只是没人点破,因为他是以严厉著称的三长老的小儿子,更是因为大小姐身为会长唯一子嗣的特殊身份。虽然他们都会喊他一声姜叔,但这只是礼节性的,不能当真。就像他知道王十力那小子一定是在车上忙着把暗魔猿的剑牙雕刻成大小姐的模样,却肯定不会进去看看。
会长和长老们的家事,他向来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从不主动掺和进去。
“老姜,老孙,两个人在这儿嘀咕什么呢?”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刘长老笑着走了过来。
大小姐李持盈在车上坐着,车内的折叠小桌上铺着一张商道地图,地图上几个已经走过的地方都被用红笔勾起,晋阳城是北荒境内的最后一座城池,剩下的,到王畿还有近二十天的行程中,还要经过宝坻,昌平两境,几个有所冲突的城池宗派山头以及劫匪出没的地方,都被黑色圆圈一一标记出来,共计七处。
她晚上只着一件便服,眉宇间有着一股走南闯北的商家女儿惯有的英气,她身段玲珑,难得的不失妩媚。这时的李持盈皱着眉头,一只青葱玉手支撑着脑袋,水蓝色袖子滑落下去,露出光洁的皓腕和小臂。她来北荒是偶然听得她叶叔说北荒的灰色商道,她在南宋那条道做得不错,自认也还是有些能力,给父亲寄了封信,没等到回复,就跑北荒这条道上来看看。只是她来这边十多天,负责的长老刘玉卿对她她遮遮掩掩,她对商会所做之事一无所知,刘玉卿甚至连货物清单也不愿意给她,显然叶叔说的不正常事出有因。
身为商会的下任继承者,李持盈所考虑的事情和普通护卫自然不同,前些天,战场传来天霜尊者和高阶魔裔对战的消息,她虽是对这些远在天边的人物触不可及,有好奇也有钦佩,但考虑更多的却是天霜尊者战败之后的所造成的一系列效应。
战败后的朱雀皇朝一退三百里,在失去春秋山这个战略重地后和都铎皇朝的关系就微妙起来了,北荒这条道上运输军需品的车队越来越多,镐京有消息说荆棘军团也有往北荒转移的倾向,千里商会有没有太高深的背景,在这种情况下,北荒到镐京这条商路还能否继续做下去就值得商榷了。但她和刘玉卿商量此事时,他嘴上说这么大的事情要等到镐京会长长老一起商量才能定夺,但却是并不将之放在心上,李持盈甚至觉得,就算回了镐京,他也不会和长老会提及此事。
都说大长老对北荒这条商路的握在掌心,她将信将疑,直到现在被刘玉卿膈应了几次才不得不承认,这条道成了大长老的私人商路。说起来刘玉卿也不是直白的拒绝她,只是他一直对着她用拖字诀。
李持盈有些为难,她坐着略略出神。
“来人啊,有人偷袭,有人偷袭!”
下一刻,车外火光四起,一片抽刀声和脚步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