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双走到女子身边,问道:“是谁来了?”
女子笑道:“十天前,有一位美丽的小姐来到这里,要找老爷,但是平日里老爷是不见外人的,所有我们便拒绝了她。她也不纠缠,只是递了一块铁牌子,让我们转交给老爷。”
“后来呢?”
“老爷看了铁牌子,却没发话。这女子随后来了好几次,老爷依旧不见她,倒是令她颇为吃惊。”
严双好奇道:“可是这群人拥挤在门口干嘛?”
女子轻笑了一声,道:“那些男人们都是一个德行,瞧见了漂亮女子就像猫见了老鼠,移不开眼了。”
严双顺着门口看去,透过几个大汉之间的微小缝隙隐隐可见一道蓝色的风景。正自出神之际,忽然感觉肩膀被人轻拍了几下,回过头去,目光正与柜台女子的戏谑眼神相迎。
女子推了推严双的后背,道:“还没见到人家的样貌就这般入神了,你也太不争气了些。你若要看她,就凑到门口去呗。”
严双笑了笑,径自靠在柜台边,道:“我只是觉得,她找宋爷爷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女子哼了声,道:“有求于我家老爷的人多了去了,无功而返的人也很多。她既然是求人,何必摆出一副高高的姿态?老爷在云洲德高望重,她一个小丫头,晾在外面也无妨。”
德高望重?
严双怎么都觉得这个词形容得不够贴切,看着退到屋里一群大汉,笑道:“好像她要走进来了。”
“姜姐,我们挡不住了!”
一个威猛男人跑进来对着柜台女子报告道。
姜姐冷哼道:“我看是你们舍不得难为那个小妹妹吧。都是没用的东西。”
男人不好意思地咧嘴赔笑道:“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样?人家都进来了,就把她请进来吧。”
“嗯!”
男人点了点头,立即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了。
姜姐轻笑道:“公子你待会儿就要看见那位美人了,激不激动?”
严双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不就见个人吗,能有多激动?”
“来了!”
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呼喊,原本挤在门口的一群男人自发由中间让出一条通道来,一道靓丽的身影就缓缓地出现在布庄里。
白而细腻的肌肤,水润的眼睛,窈窕的身姿,在一身浅蓝的衣衫衬托下愈显清爽。步伐灵动自然,隐隐有一种干练的气魄。
严双呆呆地站在一旁,目光随着那道身影而动。
那女子从他身旁擦过,对着姜姐微笑道:“请问,宋先生是否在府?”
姜姐瞥了严双一眼,也展露了自己动人的笑容,道:“抱歉,韩小姐,我家老爷今晨外出去了,尚未回来。你还是歇几日再来吧。”
韩小姐凝眉,道:“怎么又出去了?”
姜姐笑道:“我家老爷每日早晨都是如此,有时半天已回,有时晚间方归。我们做下人的,也不便多问。今日小姐可照常于此歇息片刻,我们自会奉茶。”
说着旁边就有下人端了一杯热茶来,备在拐角的一张待客桌上。
姜姐伸出手,道:“小姐请坐。”
韩小姐叹息一声,随着姜姐坐在了那张桌子旁。
“其他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瞎晃!”
她一阵呼喝,原本凑成一团的男下人们都散了开去。严双不禁深深佩服,想想自己是来帮忙的,于是也跟着他们去了。
姜姐却喊住他,道:“公子别走,我们说些话吧。”
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满脸笑容。那位韩小姐却疑惑地打量起他。
严双硬着头皮坐在了姜姐的旁边,正对韩小姐。
姜姐似乎看出了韩小姐的疑惑,道:“韩小姐,这位是我家老爷的客人。”
严双注意到韩小姐的目光再次聚到自己身上,总感觉浑身难受,头尚未抬,只低声道:“我叫严双。”
韩小姐轻笑道:“我叫韩初,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你们干嘛这么拘束,公子,还不抬起头来,叫人家小姐看着你多失礼。”
姜姐呵呵笑道,“好了,你们互相介绍完毕,且先尝一尝这上好的茶品。”
韩初手扶茶杯,揭开盖子,淡淡喝了一口,笑道:“这是龙井。”
姜姐笑着点了点头,道:“味道如何?”
“好喝。”
严双突然冒出一句,三两下就将茶水喝见了底,仅剩几片湿茶叶沾在杯沿。
两个女子忍不住一笑,严双略显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初却道:“当日我将信物呈交给姐姐你,不知宋先生见了是何反应?”
姜姐摇头道:“不知道,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我见你把它看得如此紧张,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我也不清楚,因为那是我家长辈交给我的,说是能用来请宋先生帮个忙。不过,依你所言,应该是我家长辈想寻我开心。”
韩初轻轻叹息,眼中满是失望之意。
姜姐似乎没看到似的,依旧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时不时对着严双眨眼笑几下。严双本欲询问几句,但是想到这是人家的私事,不便多问,所以三个人围坐一起,除了偶尔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基本上都是处于沉默状态。
严双觉得无聊,便索性离了桌,跑到后面帮忙去了,留下两个静静坐立的女子。
等到他搬着几匹布从后院出来的时候,只有三只茶盏摆在那里,桌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嘿,你在瞧什么呢,人家早已经走了!”
身后传来一阵取笑的声音,严双稳稳地将布匹放到指定位置,笑道:“这布庄还真大,姜姐每天一定很忙吧。”
严双从那些个大汉们谈话间,知道姜姐的全名叫姜苗,年龄二十三,据说是宋知道的远房亲戚。现在长年在宋知道的这家布庄工作,算账的本事属一流。一起的下人们都管她叫姜姐,早先也有叫苗姐的,但是她不许别人这么叫。连宋知道唤她也喊小姜。
姜苗笑道:“哪有什么忙的,无非就是替老爷算算账,混一口饭吃罢了。倒是你,可算是老爷的贵客了,自从搬到这里来,我还没见过哪一个人能得到老爷这般重视的呢。”
严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里面还有些布匹要搬,我先去了。”
“别急,别急。”
姜苗刚刚拉住他,外面便有人说道。两人一听,便知道门口的人是谁了。
果然,一个花衣老先生风尘仆仆地赶了进来,花白的头发沾上了一些灰尘。
不是宋知道,他又会是谁?
姜苗笑道:“老爷你可算回来了,那个韩小姐今天又来了。”
宋知道却简单挥了挥手,道:“此事稍后再说。双儿,你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便拉着严双离开了布庄。
“宋爷爷,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宋知道神秘地笑了笑,道:“不要多问,反正是去一个好地方。”
严双当然不清楚这老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见出了布庄以后人来人往不绝,比昨天来的时候更加热闹。
“他们这么多人赶着去做什么?”
严双指了指旁边的那股人潮,宋知道笑道:“和我们一样,是去凑热闹的。”
“什么热闹?”
“等会儿就知道了。”
宋知道带着他融入了人流之中,好在一大群人秩序不乱,不是太拥挤。
“好开阔的地方。”
一群人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地,旁边是一条小溪,所有人围住一座高台,齐头仰望。
高台上站着一个折扇公子,看上去年纪在二十岁上下。他一手摇着纸扇,一手提着个小铁笼。笼子里有一团雪白色的东西,在瑟瑟抖动。
“那个是什么东西?”
宋知道眼中精光闪烁,道:“三尾貂,有三只尾巴,是只灵巧的小宠物。”
严双见他目光灼热,道:“你想要这只动物?”
“废话!”
宋知道瞪了他一眼,指着这片人山人海道,“来这里的人有几个不是奔着它来的。妈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散发的谣言,说这个三尾貂是灵兽,能够给养他的人带来福气;还有人说灵兽的肉质营养价值高,是良好的大补之物,害得老夫根本挤不上去。
“你看看,那面白如霜的几个步伐轻浮,时不时打呵欠,分明是体虚羸弱的病患。”
周围果然都是一些热情洋溢的人,严双慨叹一声,道,“可是那群女子是怎么回事?”
宋知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人群之中聚集着好几批或老或少的女子,手指高台窃窃私语。
“嘿,她们大概觉得那三尾貂极为好看,想带回去养着吧。”
严双点了点头,笑道:“那你为什么想得到它?”
宋知道扬起手臂,冷笑道:“我要拉它做苦工!”
“什么?苦工!”
严双脑补着三尾貂被绳子拴着,后面宋知道拿着板子抽它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嘀咕道,“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高台上,折扇公子对在场的人们拱了拱手,笑道:“感谢你们肯给我这个面子,鄙人姓吴,诨名道可。想必在场有许多人认识我,对,我就是这龙泽县福缘酒楼的少当家。今日来到这伏台镇,只是想将养了多年的灵貂拍卖。等一会锣鼓敲响,咱们就正式开始,如何?”
这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突然举手问道:“吴……吴公子,我们知道你家财万贯,今日何以忍痛割爱呢?”说完她随即退了出去,面色通红,似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
“是啊,是啊,吴公子干嘛认同割爱呢?”
众人好像都有同样的疑问,纷纷附和道。
吴道可笑着看了小姑娘一眼,佯作苦恼道:“其实,我也不舍得呀。若不是家里的三姨太与这灵貂合不来,我也不愿拿来拍卖呀。”
他这一番诉苦,惹得众人开怀大笑,还有一个粉面少年取笑道:“那你干嘛不留下这个畜生,把你三姨太供出来呀?”
此人一说话,周围声音顿时小了起来。语气里的调笑冒犯之意很明显,偏偏那说话的人得意洋洋。
吴道可面色一僵,随即又缓和许多,对着粉面少年牵强笑道:“原来是胡少爷,什么时候来的呀,我刚刚注意了所有人,怎么把你漏了?失敬失敬。”
那胡少爷听了这话也颇为不爽快,冷哼一声,偏过头去,道:“吴公子,时间可是差不多了?”
吴道可笑道:“说得对,咱们这拍卖活动就要开始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那油头的小子是谁呀,竟然压住了吴公子的气势?”
“龙泽县县丞的公子,大名胡千通,这你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一向都是对头,谁也不服对方。”
“哎,神仙打架就是麻烦。”
“可不是——咦,你听,开始了!”
“咚——”
锣鼓的响声在这片空草地上传荡,也引起了隐在角落里的一老一少。
“宋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刚刚吴道可在高台宣词的时候,宋知道突然带严双远离人群,躲到这里。这会儿正在往脸上涂抹些粘稠的东西,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宋知道嘿嘿笑道:“这叫乔装打扮,是一门很高深的技术。老夫在你面前免费演示,你该感激涕零才是。”
“嗯,看样子是挺高深的。”
严双看着他在脸上突然出现的斑斑点点,点头道,“可是那边的拍卖已经开始了,你不是特别想要那只貂吗,怎么一点都不急?”
宋知道朝脸上贴了一块黑皮,使得脸部就像被烧伤一般,严双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惊奇道:“你这是怎么做的,居然这么逼真?”
“哈哈,独家配方,独家配方。你若想学,就拜我作师父,我保证两三天就能学会。”
宋知道戏谑地瞧了他一眼,他摇了摇头,道:“得了,我才不愿意学这个呢。”
“学不学随便你,但是今天你必须得配合我。”
宋知道随手在严双嘴角按了几下,审视着赞叹道:“嗯嗯,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
严双觉得嘴边极不舒服,便想伸手摸一下,却被宋知道阻止,道:“别,你要是擦了,就不好看了。”
看他一副迷糊的样子,宋知道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给他照了一下,笑道:“你看你这胡子像不像?”
严双一面惊奇,一面点头道:“还真挺像的,不过我还没长胡子,你干嘛帮我画上?”
宋知道奸笑着,脸上的黑印一抖一抖的特别吓人。
“当然是为了赢得那只三尾貂啦。”
“我不懂,你说详细点。”
“那你问你,正常人怎么做,才能把那只小貂带回家?”
严双道:“那吴公子不说了,拍卖呗。”
宋知道笑道:“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拍卖,说白了就是看谁砸的钱多。但是,你看看,我像是那种有钱人吗?”
宋知道还特意张开双臂,表示自己两袖空空。
“你不是布庄老板嘛,而且还是卖消息的,怎么会没钱?”
严双摇头不相信。
宋知道假咳了两声,瞪眼道:“你小家伙知道什么?老夫虽然有些有点钱财,但怎么比得上人家富商大贾,官员子弟?跟他们比,别说是那只三尾貂了,就连一根毛都买不到。”
“说来也有道理。那你这般打扮又有什么用处?”
宋知道眼中泛起亮光,道:“既然不能靠正当拍卖,那么只有抢了。”
“什么!”
严双吓得差点坐到了地上,“宋爷爷,你不是脑袋出毛病了吧?抢劫可是犯法的呀,而且那么多人,你怎么抢?”
宋知道赞许道:“小家伙还算精明。既然老夫决定要抢,自然得做好准备。实力不要说,老夫还是有足够的自信的;时机嘛,当然等最后交易的时候最适合;至于掩人耳目的工作,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严双这回总算明白了跑到这没人的角落里乔装的目的了,顿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苦着脸道:“宋爷爷,我能不能不参与?反正也只是拖你的后腿。”
“咦,你还不知道我给你的任务是什么,怎么就知道干不了?放心,我给你的任务可是很简单的。”、
严双正声道:“不行,我还是决定拒绝!”
宋知道嘿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家伙,你的拒绝是没有意义的。我的计划可都说给你听了,不配合可是会很惨的哟。”
宋老头好不掩饰他狡黠的眼神,严双抱头苦恼道:“这哪是一个德高望众的人?”
西北角。
一个壮小伙子点着脚,目光朝高台而去,灰色披风甩来甩去,甚是碍眼,使得他身边的蓝衣女子忍不住教训道:“如英,你歇一会儿行不行?我很烦啊。”
小伙子原来就是当日射击严双和巨鹰的诸葛如英,听到女子的话,头也不回,嘻嘻笑道:“老姐,你最近是不是周期乱了,整天瘪着个脸,好难看的。”
“你胡说些什么呢!”
女子气愤地对着诸葛如英的屁股踢了一脚,喝道,“你要是在这么不懂事,我就让张叔带你回家去。”
她这句话还是很管用的,原先还十分神武的壮小伙瞬时泄了气,转过身来,晃着女子的衣袖,哀求道:“别这样嘛,老姐这么伟大,应该包容我的无知嘛。我好不容易能多在外面玩一会儿,要是被你赶回去了,肯定会瘦个十几二十斤的,你忍心吗?”
被拉住衣袖的女子当然就是诸葛如英的堂姐,诸葛如初了。她苦笑道:“你这小子就会用这种招数,都快用腻了。”
诸葛如英笑道:“只要是有用的方法,何必拘泥?就像老姐你,都来这里十天了,怎么还是见不到那个老头?说到底还是方法出了问题。”
“嗯?怎么说?”
诸葛如初突然对他的高谈阔论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很容易嘛,只要你说是奉了大伯之命拜访那老头子,他就算不乐意,也不会拂了大伯的面子嘛。”
诸葛如初兴奋道:“妙极!这么一来确实比我一个小辈登门要强。可是,这么一来,被父亲知道了怎么办?他一直反对我搜寻母亲的消息。”
诸葛如英叹气道:“哎,老姐你真不爽快。你可是大伯的掌上明珠,就算再发脾气,他能拿你怎么样?我可告诉你,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你如果不愿意试一试,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诸葛如初微笑着拍着弟弟的肩膀,道:“放心,既然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能轻易放弃。我肯定会试一试的。”
“那就好,这么一来,我帮你解决了这件难题,可以好好陪我这个小弟玩玩了吧——嘿,你们这群王八蛋挤什么挤!”
诸葛如初无奈地笑了笑,心情显得异常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