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艾丽。”
是母亲的声音。
“艾丽,快醒一醒,上学要迟到了。”
但是妈妈,我真的好困啊。
“艾丽,安迪妈妈送了你最爱吃的蛋黄饼。再不起床就要被爸爸吃掉了。”
是呀,我最喜欢安迪妈妈做的蛋黄饼,因为妈妈是科学家,所以她不会做饭。
“艾丽。”艾丽睁开眼睛,觉得自己泡在一个浴缸里,浑身都湿透了。她抹了一把脸,看到眼前逐渐清晰的脸,然后那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说道:“你醒了?”
“安迪…”艾丽笑了笑,湿湿的手摸了摸男子有些微卷的头发,“你突然就长的好大了啊。”
安迪许久不曾露出微笑了,然而这微笑里又充斥着些许凄凉。安迪递给艾丽一件浴衣,示意艾丽从半透明的营养舱里出来,自己则背过身,站在房间的另一侧。
“安迪,刚才我做梦了,梦到妈妈,还有卡尔斯阿姨做的蛋黄饼。”艾丽一遍讲身上剩余的营养液擦干净,冲了个澡,然后开始换衣服。
“你......不生气了么。”安迪问道。
“嗯,起初是有点生气的,那个李维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艾丽说着穿好衣服,“但是你是安迪呀,你怎么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呢,你一定是有你的考虑,毕竟你那么聪明。”
安迪感到有些欣慰,他原本做好了艾丽苏醒以后要对自己大发一阵脾气的准备,但是艾丽并没有,而且记忆似乎已经恢复了。
“我记起来了,最后受伤那次……”艾丽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忧伤,“我说过,我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所以安迪,你只是听从了我的‘遗愿’而已。”艾丽笑了笑,站在安迪身后,“还有安迪,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安迪没有说话,良久他才意识到此时气氛的尴尬,恢复了记忆以后的艾丽,在背负起了那样的过去,依旧能够微笑的和他谈论那次伤亡惨重的战争。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而这一切,都是这个国家对于这个女孩的利用,只是这利用,还并没有结束。
“蛋黄饼……”安迪说道,“妈妈已经做好了,今天给你们送过去。”
安迪说的‘你们’也包括艾丽已故的父亲和母亲,在艾丽沉睡的日子里,他们都因年事过高而相继离世了。
艾丽看着母亲透明的墓碑,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自己错过的是母亲最后的日子,而母亲却陪伴了自己许许多多的岁月。尽管……自己是“博士一家的失败品”。她蹲在母亲的墓碑前,然后吃起了蛋黄饼。手里拿着母亲最后与安迪对话的记录,是原始的,由植物制作的,纸张的味道。
天空中有细细的雨落下,而刚刚还是晴天,雨水打在艾丽的头发上,脸上,艾丽并不觉得冷,只觉得很温暖。
而雨竟然又停了。艾丽抬起头,看到一把蓝色的伞。
“李维,你可不可以拉我起来。”艾丽傻笑的望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世界里面的“尴尬”的存在,而这个人竟然说是自己的搭档,“我蹲麻了……”
“我呀,是真的很想狠狠地和你打一架,你竟然偷袭我。”两个人并排站在墓碑前面,艾丽故作轻松的说道,“不过也要谢谢你,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接收到属于自己的回忆。况且你背部受了伤,赢了你岂不是算我胜之不武。”
李维没有说话,目光停在透明的墓碑上,墓碑已经被雨水打湿,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李维,你呀,虽然总是黑着一张脸,一副很酷,学习很棒的样子。说话又很毒,即傲慢又无礼……其实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艾丽说着也望向远处层层墓碑的方向,“我虽然没有你聪明,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想得通的,那天的爆炸所造成的冲击......其实车里的人一定都死掉了,你还给我希望逃出去找到救援来救他们。”
艾丽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从通风管道出来的时候,你说手机没电了无法照明,可是手机是太阳能的呀,我们才进入地下铁没多长时间怎么会没电,一定是当时外面有很多惨死的人,你不希望我看到。”
艾丽说完看向李维然后微笑着说道:“谢谢你。”
李维眼角瞟向艾丽,然后垂下眼帘。
“不过听说涩谷没死的时候真的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受到了那么大的爆炸的冲击,幸亏落入了水池中,真的是万幸。”艾丽说道,“胖仔虽然受到了惊吓,但是也没有受太多皮肉之苦,桃乐丝和阿莱学长都没有受伤真的是太好了。”
“最重要的,”艾丽突然正色道,“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还活着。”
天空逐渐转晴,艾丽收起了李维的伞。太阳从乌云里面探出头来,一缕一缕的阳光将这一片陵园的墓碑照的闪闪发光。
“我,一直是为了世界和平而战的,直到有一次,在战争中,我失去了重要的同伴,”艾丽说着,咬了咬嘴唇,不过依然是微笑的样子,“他应该也在这一片陵园中,只是我不知道在哪。所以李维,对不起,我们不能做搭档,我不能再看到有人因为我而死了。”
“那次战争之后,我受了很重的伤,完全失去了意识,在我无意识期间,我的父亲,母亲,都相继离世了。”艾丽平静的描述着的,似乎是别人的故事一般,然而这些话,似乎让李维有所触动。
“我的父母,”沉默良久的李维突然开口,“我的父母都不是什么伟大的人。”
“李维的父母也在东亚吗?”艾丽望向李维问道。
“他们不是科学家,也不是研究员或者博士,他们甚至连这样的墓碑都没有。”李维继续说道。
艾丽觉得似乎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低下头。
“我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像你们国家的人这样的完美人类”,李维平静的接受了艾丽的道歉,继续说道:“我们东亚的人,都是自然受孕分娩出来的,没有完美的外貌体征,也没有强壮的生理机能,有的人天生残疾,甚至带有疾病。”
“这些在当下听起来也许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对于你们这种科技十分发达的国家来说。”李维平静地说道,然后目光转向艾丽,这也许是他第一次这样正式的面对艾丽并不带有冷漠以及嘲讽的对话,“在我们的国家,重要的不是科技,不是军队,而是土壤、水还有阳光。这样我们才能在春天播种,秋天收获,而小麦,水稻是最重要的农作物。这是生活在北美的人们,永远无法见到的景像。”
李维说到这里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双瞳似乎都绽放出了光芒,他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不是冷漠,不是讽刺,而是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带有一丝骄傲的笑容。
艾丽看着李维的笑容,好像真的看到他站在麦田里,旁边是金灿灿的孕育着丰厚果实的健壮的麦芽。艾丽是见过这样的景色的,在历史中,在北美还没有完全被科技所取代,海湾的四周也是大片农场与农地的时候。只是那些历史都太过遥远了。
“尽管太阳能源控制在你们国家的手里,但是我们相信,依靠自己的双手,通过种植农作物可以改变自然生态,能使地球恢复生机。”李维说道这里,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精神的鼓舞一般,就如同艾丽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只有消除战争与威胁就能迎来真正的世界和平。但是艾丽深知,只要有人类的存在战争就无法真正的被消除,增添的只是流离失所的人们,和沙场背后的悲鸣。因为是人就有欲望,就会有野心。但是尽管艾丽明白这里面的一切道理,她还是在不停的战斗,因为她战斗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我相信,”艾丽坚定地望着李维,是呀,用战争平息战争也许不会换来永久的和平,但是李维以及他国家的所有人所做的事情,似乎是可行的,艾丽望着李维,阳光从她背后照射出来,即刺眼,又明亮,她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这一刻,李维似乎看到了他们所说的,那个像太阳一样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