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雪盈川也没有做成饭。晏三七早已看出她的水平,好脾气地把她劝到一边,自己放弃了毛都融在肉上模样尴尬的鸭子,专心对付起蔫蔫躺在地上的那条鱼。
雪盈川挫败地蹲在旁边看着,还有点不甘心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你怎么会做饭呢?”
“那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晏三七耐心解释,“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阿爹阿娘在外忙又顾不上家,自己饿久了自然而然就学会做饭……师父,你有菜刀吗?我要刮鱼鳞。”
“和菜刀差不多锋利的可以吗?”雪盈川思索半天,默默递出他们刚刚踩过的化意剑,“石头都能劈开,亲测好用。”
“……”
晏三七哭笑不得:“没有别的了吗?小巧一点,普通一点,这太大材小用了。”他向她比划了一下:“这样大小的就够了,我要这样子把鱼鳞刮下来。”
“没……不,有的!”雪盈川拳敲掌心,福至心灵。
她伸出手,五指翻飞,指尖变化莫测,快得只余残影,嘴中念念有词。
竹叶片片,青葱欲滴,平底起了一阵风,风刃凛凛,卷下翠绿的竹叶。竹叶薄而窄,在极快的风速催动下,叶边脆生生飞速掠过鱼身,刷刷刷刮下鱼鳞。一时之间,银白与碧色如雪舞漫天。
容羽曾像她炫耀。
莫粒曾用一曲春阳生催发杨柳送了他场新春飞雪,后来有一年春天,他就回赠了莫粒一招飞叶摘花。
雪盈川原是不屑的,还嘲笑他什么飞叶摘花,明明是辣手摧花。但容羽神叨叨和她说,太一宗的闷骚没见过什么浪漫,就吃这一套,再加上甜言蜜语哄一哄,妥妥的情难自禁死心塌地。雪盈川对容羽的话持怀疑态度,但莫粒对容羽的感情有目共睹。所以尽管嘲笑归嘲笑,雪盈川还是有偷偷一个人练过这一招。
反正技多不压身,有备无患嘛。
不过现下这套招数虽然意外派上了用场,可雪盈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人家好歹飞叶摘花,诗情画意;而自己……飞叶刮鱼鳞,血溅腥味重。
太血腥,太暴力。
但显然晏三七也很吃这一套,他不无赞叹道:“师父真厉害。”
“……!”第一次夸奖!
雪盈川觉得面上烧得慌,狠念了几遍静心咒抑制心悸,低头看着鞋尖:“还行,一般,过奖。”
先前轻佻风流,现在一本正经地烧火做饭怎么就害羞成这个样子?晏三七觉得有趣,眼底隐隐含笑:“真的很厉害。”
雪盈川干脆不吱声了。她在晏三七的指引下破开鱼肚子,闭着眼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取出内脏抖着手扔掉,又用了三遍除尘口诀清理全身——晏三七看她那么害怕本是想自己动手的,但雪盈川将此归为了脏活累活坚决不许他碰,并表示如此可怕的对手自然是师父打头阵,你一个什么法术都不会的小徒弟凑什么热闹?
晏三七失笑。他在雪盈川“不行”、“不许”中艰难表示一条昏睡的鱼一点都不可怕,而且会不会法术跟会不会做饭没什么关系……不,在这里应当说不会法术的人比较擅长做饭。在他的再三坚持下,雪盈川终于勉强做出让步,勉强同意晏三七找来根树枝,穿在鱼身上由他自己控制着放在火上烤。
熟肉的香味散发开来。雪盈川嗅了嗅,晏三七道:“如果有盐巴的话,味道会更好。不过这样也可以了,师父你尝尝?”
辟谷过的人不用吃饭,可这是晏三七亲手烤的鱼,亲手递到她嘴边,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更何况他还在柔声道:“小心烫。”
雪盈川张开嘴,小小地咬了一口。滚烫的肉卷在舌间,还有一点腥气,但她不舍地小心抿着,生怕一下子吞掉了回不过味来——毕竟这是晏三七烤的,一想到此,她就觉得美味得无以复加。她细细品了半响,道:“好吃,你也吃。”
“哪有师父饿着,徒弟吃着的道理?”
雪盈川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再进食,甚至吃过东西后还要将食物中的污浊用灵力驱逐出去。她惦记着对方还饿着肚子,装模作样地咬了几小口,而后才道:“为师饱了。”
晏三七算是半路被逼上太一宗的,不明白其中的蹊跷,只当女孩子胃口小,也就没再勉强她。只是从此他做饭,有他的一口,必有雪盈川的一份。直到某一日,他突然发觉自己不再饿,不再渴,才知道辟谷这一说,也才知道自己和师父两个人当初各有多傻。
不过此乃后话。
现下他们吃了点烤鱼和烤茄子,晏三七丝瓜和毛豆不方便烤,将它们留到了晚上。两个人刚收拾好地上的烟灰,远远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扑了过来。
啪叽一下摔在面前。
“……”
雪盈川不认识他,他爬起来停在三尺外牙齿打颤,毕恭毕敬地给雪盈川作揖:“白汲君好,我来找三七哥哥。”小眼神不住地瞄向晏三七。
新晋弟子来到太一宗的第一天下午,是可以自行活动的。雪盈川询问地望向晏三七,晏三七点点头,雪盈川了然。她道了声你们随意,便独自去了前殿。小弟子一瘸一拐拉着晏三七走远了几步,神色急不可耐。
安自殿内空荡荡的,雪盈川对坐着摇曳不断的烛火愣愣地发呆。她是金丹期修士,耳聪目明,神识范围广得很,殿外的动静在她耳里清清楚楚。
只听那小弟子急切道:“三七哥哥,我给你讲一个惊天大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