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
吉武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一片散落下来的六角雪花,冰冰的雪花散在他小小的手心里,片刻就融化了。他抬起头来仰望苍穹,白茫茫的一片,似是天与地连成一片,天也不再是高高在上了。凰历元年三百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是他十岁的生日,也是他与亲姐姐——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失散的第六年。豪华无比的国舅府上主人不在,他坐在宽宽的院子中央,亭子旁边的白玉兰树到冬天已经是光秃秃的了,在没有了凰玲大人坐在树下的茂盛模样,吉武看着来往仆人匆匆忙忙。
他自被苍冷乾带到这国舅府上后就一直扮演着一名乖乖小孩的模样,苍冷乾跟他说过,只要他听话,他就可以再见到姐姐。这么诱人又不累的条件他必然极力遵守了。要知道在遇见苍冷乾之前他辗转于各家亲戚,没有人给他过好脸色,但是他却是早早就学会了如何看人脸色生存,多年来都是如此。
吉武扯住一个匆匆不知要往哪里去的侍女的袖子,侍女被牵制住行动,疑惑地转过头来查看缘由。
“姐姐,你们这么匆忙,是要上哪去吗?”他用最真诚的眼神看着那名侍女,他很矮,仰视的时候总会让人想起可爱一词。
那名侍女见是一个娃娃拉着了自己,停了脚步,“原来是吉武啊,今日是凰王任期的日子,听说了吗,凰王没死,我们的凰玲公主没死!”侍女不顾对方是一名小孩,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自己说的就倾倒了一股脑的话,“啊呀我不对说了,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吉武放下已经没有拉着衣袖的手。
“轩辕台啊!当初凰玲公主宣誓的地方!”侍女继续小跑的姿势,可能是因对方是国舅带回来的娃娃菜愿意多说上几句。
吉武看着不断飘落下片片雪花的大地,地上已经积上了薄薄的一层雪,盖住了原本荒芜的大地,也让着一切都显得有些神圣起来。
今日的仆从都不干活了,那他跟着偷懒一天也事吧。这样想着,他跟随人群,从进来国舅府后第一次跨出了大门。
淳于国主城一直是喧闹非常的,可今天却格外人山人海。出了门后他发现不仅是国舅府上的人在往一个地方赶,是差不多整个城的人都在匆慌赶路。吉武站在云华街上,小心避开大人们的脚步。熙熙攘攘的人群无形中推着他往一个地方走去。
轩辕台。
这是离云华街不远地方的一处宽阔的广场。广场最北的地方搭建起一座台子,那座台子高数百丈,宽数百尺。这是历代凰王继位时宣告天下的地方,这也是当年还是孩童的凰玲公主宣誓的地方。
此时此刻,轩辕台广场上聚集起了上万人。自从苍冷乾放出话来,说皇宫里的女人根本不是凰玲公主,而十一月二十五日真正的凰玲公主会在轩辕台与众人见面的时,整个无主大陆都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期待着二十五日的来临,而这一天也终于来临了。
吉武拍拍被摩肩接踵的人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襟,他已经被挤到轩辕台最北边了,也就是最靠近高台的地方。他努力睁大眼睛抬头看,可是高台上空空荡荡根本一个人也没有。听周围的人互相说话,了解到这里从昨日夜里就已经聚满了人,现在更是人山人海,把整个轩辕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且,更离谱的是,在这里等待的人大都是毫无怨言,甘心等待的。
“你说,凰玲公主会不会不来了,国舅苍冷乾所说的话根本不足为信?”
“怎么可能,凰王从不食言,再说了,咱们凰王从小就和国舅爷的关系不一般了,国舅爷所说不会有假。”
吉武一边听着吵闹的人声一边踮起脚来张望。
小雪密密,却始终不肯下大。今年无主大陆上的初雪,当有一片雪花在吉武的眼眶上融化的时候,轩辕高台上出现了一袭红装,黑发高束的女子。
她,就是淳于国的凰王——凰玲!
凰玲的出现引发现场无数人为之疯狂,尖叫。绝美的面孔不似凡人,毫无瑕疵,纯正的嫣红色装束,在纯白的初雪的衬托下更是美轮美奂。这样的人一出场,容易让人忽略站在她身旁同样出色的人。
吉武瞪大了双眼,除了一人,他知道轩辕台上的其他所有人,那些人他都在府上见过的。正中间的正是美得不可方物的淳于云启!其他的还有国舅爷苍冷乾、慕云山庄的家主绯狱、还有跟在淳于云启身边的魔界之火尊芜攸,还有一个他不认识,拄着金色的权杖,通身一袭白色的袍子,几乎与这天色融为一体。
“那是白蓼祭司!”有见多识广的人认出了白袍男子的身份。
其他人倒没有像吉武那样全然知晓所有人,毕竟他们只有当着吉武的面才揭露过面具,他们顶多知道凰玲,苍冷乾和淳于国的主位祭司白蓼。
“多日前。”白蓼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发出,人群安静下来。“吾曾占卜到皇宫境内的凰玲公主并非真身,若要将此真相布示与众,吾实属诚惶诚恐,因真正的凰王吾却不知身处何处。今日于此,为的不是别的,为的是真正的凰玲公主已然身在眼前!”
白蓼话一说完,抬起金色的权杖指向正中红装的少女。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红装的少女在鼎沸的欢呼声中不急不缓上前走了三步,在轩辕台的围栏前停下脚步,她伸出一只皙白的手,轻轻压了压,万人的广场再次安静下来。
“多年前在这里接受你们的爱,今日再次站在这里,是为了让真相布示与众,每个人都有了解真相的权利。”她深吸了一口气,墨色的瞳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有甚背信弃义,枉杀父母,还登基于国主之位。然,淳于国国主之位只有一人可胜,那就是站在你们眼前的人。”她豁然张开双臂,红色的锦衣上繁花数朵,盛开无言。
“凰玲于世,为淳于殚心竭虑。吾乃,真正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