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漆黑一片,一束灯光穿过换气窗打进来,稀释了浓稠的墨,房间变得些许明亮。
晴天枕上左臂,躺在一进门就是床,两平米都够呛的半地下室,眼睛无神,呆望着天花板。
“砰”点上一只烟,燃烧的淡蓝色烟气轻柔妖娆上升,他深吸一口,“噗”一大朵蘑菇云从嘴里吐出来,把如丝的烟气吹得稀碎,不分你我,一同飘向一半被地面掩埋的换气窗。
窗外秋叶落尽,树干光着身子,一丝不挂,任由寒风蹂躏,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让人不忍直视。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无法回头。
初春。
清晨,手机铃声响起,晴天洗漱完毕,迅速爬上地面,急匆匆地向餐厅走去。
每天他穿梭于人群中,都是硬直了腰板去餐厅。他总认为,只要没人从住处跟踪我到打工的地儿,谁TM知道我其实就是个端盘子的。他的底气源于一直承认他是一位年轻的高材生,只因体谅父母,所以一贯穿着简单,现在正走在勤工俭学的路上。说谎话说到连自己都不信,那才是最高境界,看来晴天还差一截。
他不怕迟到,住的地方离餐厅不远,近到如果中间没有林立的高楼,站在地下室入口放个屁,餐厅的迎宾都能被熏得口吐白沫。怕就怕早饭赶不上点,还得自掏腰包买。在陌生的大都市生存,精打细算与其说成是每个人的必备技能,倒不如说成是每个人的基本属性。
餐厅不小,算上没来吃早饭的,员工有二三十个。一个小组趴一张桌,组员多地占两张桌子。
晴天咬一口馒头,夹一筷子咸菜,喝一口稀饭,就这样有限循环,吃得有些着急,好像有人跟他抢似的。
同桌的一位同事此时起身,随着他的站立小腿背部不断推着椅子向后移动,椅子腿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走出两步,转头瞥了一眼,慵懒说道:“你们慢慢吃吧,我出去吃些别的。”
没人应声,只有晴天头也不抬地答道:“嗯,好.....好。”说完又急地吃起来。
吃罢,各自刷完各自的碗,各奔东西,开始忙碌起来。
晴天和往常一样,和同事先将餐座上的调味料装满,再装满纸巾,前两步完成以后,他开始打扫组长在他刚来的时候给他划分的清洁区。扫完将地面拖得锃亮,等到准备工作完成,已经快到十点。
每过早上十点以后,餐厅就会热闹起来。
餐厅的日常节奏在晴天看来,就像后厨熬制秘密高汤的过程,先将食材调料备好,后放入锅中慢煮,等到浓汤翻滚香气四溢之时,也就到了客流高峰,他们服务食客诠释餐厅宗旨的时候。
每进来一个“班次”,晴天都要像迎宾一样面带微笑,声音洪亮地喊“欢迎光临”。带他们找好位置,然后递上菜单。每走一个班次,不论人家理不理睬都要再喊“慢走,欢迎下次光临”。人家一走他还要立马把餐桌收拾干净。
刚来那会他确实不适应,一天下来累的晴天饭都懒得吃,真想像病人一样被人喂流食。晚上梦里都回荡着领班的使唤“晴天,先把这桌清了,你快些啊!还有那桌,小心点!别打碎了!”。梦话经常是“欢迎光临,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好,好,好,我马上来”。
每当晴天累得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他总能透过滴落的汗珠看到他的童年。
烈日炙烤着大地,仿佛把氧气都给蒸发了,母亲与晴天无论怎么用力喘气,还是感到闷得发慌。他们正在玉米地里施肥,像是刚淋了场大雨全身湿透,衣服和头发都粘在皮肤上,能清晰看到内衣的颜色。这雨又像下的刀子,母子二人的脸上,脖子上,手背上,到处都是如锯齿般的玉米杆叶子划过的新鲜伤痕。
抬头望不到天,四周玉米杆一颗紧挨着一颗,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他们合作默契,母亲一棵玉米杆根部刨一个坑,晴天挖一瓢化肥倒进坑里,母亲再埋上,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从那时候,晴天就知道,不论多恶劣的环境,多艰苦的条件,只要不是生命极限,只要多给生命体一些时间,它总会习惯。
现在好了,晴天的身体不仅慢慢适应了这种强度的劳作,还和同事熟悉起来。
干得久了,餐厅每临近顾客高峰期的前几秒,晴天总能嗅到一股“杀气”。每嗅到这股“杀气”他都会表情严肃,眉宇紧锁,一个前滚翻滚过餐桌半跪在地上,利索抬头,紧盯着被大风吹得吱吱作响的迎宾门,伺机出手。
门开了,一位客人裹着大风进门,晴天变脸像翻书,笑容很欠,像招待债主一样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头披星月,春风徐来,给晴天疲惫的身体注入一丝活力,推着他刚十一点就到了住处。他进屋锁紧房门,习惯性地锁了三四遍,才放心睡下。这毛病晴天自知从小就有,他不是怕有谁贸然闯进来,就是老感觉门没锁上。
地下室冬暖夏凉,他照常脱个精光,一跃躺在床上点上一支烟,手脚随意摆放,深吸一口,吐出来的满是惬意。
眼睛都搭架了,他还是不敢入睡。一闭眼总感觉有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在看他,贴得很近。要么就是听到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响,不断逼近。晴天实在无法忍受,睁开眼睛,一睁眼吓个半死,有个人坐在自己的床尾。他吞咽一下口水,定下神再仔细一瞅原来是自己的衣服。
这一套折腾下来,使得晴天睡意全无,他面容憔悴冒着冷汗,眼珠冲着血丝,疲倦地看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像个死人。
这可怎么办,明天还要上班,这可怎么办,明天还要上班.....
他的手悄悄滑向下体,内心的恐惧被他身体一次又一次的晃动所填充,房间的亮度也随着他身体的晃动而忽明忽暗。
不一会,晴天全身就像触电一样不停颤抖,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不可名状的愉悦的快感,填满他身体的每个细胞。原本即使关了灯,也很亮堂的房间,此时随着这股暖流的涌出黑了下来,不见五指。
晴天悄然睡去。
在他看来,城市再大也没有随意摆放姿势的地方,房间虽小,他却可以在这个空间里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