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朦胧中似有人影晃动,而就在常恒之努力瞪眼想看清眼前所见之时,人影突然开口说话:“我今晚就要死了,你确定不留下来陪陪我吗?”
“欸?”
“欸??”
“欸???”
听着眼前的老人又一次阴森森地说出他那套人之将死的言论,常恒之一脸迷茫:“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中掌死去了吗?可为什么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伯伯,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常恒之下意识的开口。
“于今晚之事,我确实有卜上一卦。”
果然没错,真的跟此前的遭遇一模一样。
“可怎么会这样?”常恒之的大脑几乎要停止运转了。但是很快地,他幡然醒悟:自己现在遭遇的情形跟老人所说的“死亡景象”其实相去不远……那是不是说明他也根本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而自身之前所见,就只是身为常家血脉所拥有的预示之能?
“您是说……您真的进了宗祠?”
“没有……”
虽然明知道假如自己此刻问起别的话语,或者干脆不再说下去,他所“见”到未来就会发生改变,但常恒之继续重复着两人已经有过的一番对话。
因为,他不想死啊。
无论未来改变成什么样子,老人那一颗要杀掉他的心似乎都不可能发生改变。既然如此,与其莫名其妙的死掉,不如让事件一模一样的进展下去,然后等到老人把右掌拍过来的一刻,预先做好闪避,再用尽全身力气把拳头同样送进对方心窝?
不行。
转念之间,常恒之又果断否决掉了他这个并不保险的打算。他虽然有过一段时间的体术修行,可毕竟年少体弱,一拳下去,就算老人再毫无防备,最多也只能重伤,到时想要杀他,还是易如反掌。而且,以他的身高想要准确击中比他高出整整一倍的老人心脏位置,也实在千难万难。
“还不如……来点阴的。”常恒之终于下定决心:靠阴损的全力一击直接打中老人要害,然后在老人缓过来之前,找到石块之类的硬物痛下杀手。
“我明白了。”常恒之点头说出他脑海之中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掐算着时间。
嗖。
老人一掌来袭之际,常恒之拼命矮身躲过。同一时刻,他左手屈指成爪,奋力抓地,右拳借由这一股抓地之力,对着老人下体狠狠击打过去。
砰。
一拳正中要害。
然而,常恒之立刻觉察出了异常。
当然,老人并不是什么身患残疾之人。而这所谓的异常,是指硬度……但也不是那个硬度,是真真正正的硬度,钢板一般的硬度。
毫无疑问,老人早有准备。
骨碌碌、骨碌碌……缩回被“铁裆功”震得几乎断掉的右手,常恒之从老人胯下连滚带爬的狼狈逃窜。
“小子,很有手段嘛。”老人回头,目光玩味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
常恒之已经尽力了。既然想要反击,就不能够奢望完全的躲开……老人那一掌打偏了,从心脏偏往肋部,虽然常恒之避开了致命伤,但肋骨还是瞬间断了不知多少根。
呼!呼!呼!呼!
靠着意志力强撑的一击失败后,现在的常恒之,又一次成了待宰的羔羊。
“既然我都明知道自己要死了,那么,我又怎么会不时刻小心防备着你呢?”老人蹲下身子,咧了咧嘴,露出他那一口在黑暗中一样明显的整洁白牙,“所以,你就不该寄希望我会大意到让你有暴起反击的机会。说到底,我们的实力差了太多。但我还是很高兴啊,因为你的出手,让我不再为杀掉你内疚。”
说着话,老人的右掌再一次抬起,他的目光真跟他的话一样变得果决起来。
沙沙沙沙……不顾浑身伤痛,常恒之依然奋力地往后爬着,虽然他知道这么做真的毫无意义,老人只要踏前一步,就可以轻松把他踩在脚下。
可他真的不想死啊!
“求求您……放过我吧。”明知道求饶也是毫无意义,常恒之还是边爬边声泪俱下的讨饶着。
命比什么都重要。
沙沙沙沙……挪动的速度已经慢到了跟蜗牛没什么两样,可老人的攻击却迟迟没有到来。
“真的……心软了?”常恒之难以置信的回首望去,老人的一只脚抬在半空,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果然是三弊之体啊。”老人呻吟着,目光所向,是拖在常恒之身后的那一道血痕。
黑夜之中,这道血痕本该是无法看见,但却因为上面闪亮的金色纹理,将这道血痕清晰的映入了他的眼中。
“这是契命言咒。”老人无比肯定,因为只有这种最高等级的言咒才不需要五行之物和朱砂的辅助便可以把他禁锢住。
吭哧、吭哧……常恒之努力翻转过身子,挣扎着想要起身。老人似乎被某种力量定在了当场,不管什么原因,现在正是他最好的机会。可别说是站起身,就连翻个身,都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滴滴答答……时间一停一息的过去,场面尴尬非常,两个都想致对方死地的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啦,您对三弊之体到底了解多少?”肋骨断裂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原本常恒之还指望靠着休息回复一点力气,却在这种愈演愈烈的疼痛中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于是,对着沉默的老人,他开口问询。尝试转移注意力,并寄希望能获取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老人继续他的沉默。
“跟我身体里流淌的这种金色血液有关是吗?”常恒之毫不气馁的再次开口。
没有回答。
“您也说过,三弊之体就只是个传说,但既然有传说就一定会有与之相对应的细节,如果细节中提到三弊之体的血液会有这种金色的纹理,你没理由不一早儿就对我放血确认……但毫无疑问,这些金色的纹理确实能够证明我就是三弊之体。”常恒之自顾自地说着他的推测,“如果我没猜错,三弊之体是一种罕见的体质,我根本不需要言咒而只靠自身鲜血便能够使用法阵,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能把你禁锢在这里的原因所在。”
老人一声冷哼:“笑话,如果三弊之体真的只是这种小事儿,我又怎会拼了命的也想要除掉你?”
常恒之追问道:“那关于三弊之体的传说到底讲得什么呢?”
“……”老人再度缄口不语。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他真的感觉到了恐惧。
当他被禁锢在血泊里这一片金色纹路之上时,他就知道他要把整个家族置于危难之中了--这小子根本不是什么毋须言咒就可使用法阵,他是在掠夺言咒。
虽然,老人还无法完全肯定,但如果这一件事是常戚有意隐瞒下来,一切便说得通了。
这小子血液里流出来的这些金色咒文,很明显是他从贮言楼中掠夺出来的。而常戚为了不让这一件事情被发现,他往贮言楼里添加了新的言咒……
可身为常家族长的他,难道不知道任由这小子继续发展下去,全家族所有人,都将沦为普通人、甚至是废人吗?
对了,常戚他一定是封印了这小子的能力……但为什么封印又偏偏在这个时候松动了?
“呵呵,好像我想得也太多了。”良久之后,老人内心里发出一声苦笑。都到这种时候,无论是抱怨常戚不懂大义灭亲,还是去猜测封印松动的原因,根本都已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唯今之计,更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才能蒙骗过常恒之,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拥有了怎样一份恐怖的能力。
毕竟,等到他一会儿无意识地开始掠夺自己能力时,他很快就会明白这一切的……
那么,就绝不能让他得逞。
终于,想通了一切的老人,主意打定,开口道:“你说你不需要言咒便能够使用法阵?别惹人发笑了。你毕竟也是常家的血脉,这条山道上其实加持着常家最古老的阵法禁锢,它只是在自主的保护常家的血脉罢了。”
老人胡扯着,虽然谎言有些牵强,但他想只要常戚过后能再次将这小子封印,他那番再无法证明的猜测就会被推翻。
“真是……这样吗?”常恒之哪里会这么容易就被唬到,“伯伯,有个问题我想要请教一下……就在刚才,我预见到了您口中所谓的死亡景象,就是您一掌击穿了我的心脏,但是那副景象并没有成为现实……这是不是说明,您老是在撒谎?因为那时候可没有什么阵法突然冒出来保护我啊。”
跳出束缚常家千年的“预言必死”桎梏,掠夺所有族人能力的三弊之体……
“唉。”老人看着眼前的少年,重重叹了口气。燎原的烈火已经燃起,天真的想靠扑灭烈火来解救草原,真的很不明智啊。
噗。
真的有火焰腾起,但只环绕在老人周身,难溢分毫。这是法阵的禁锢,老人不是想不到这个结果,他此刻施展出来也不是为了攻敌,他选择的是自焚--与其再惹怒三弊之体,让其更加明晰自己的能力,还不如让他失去自身这个威胁,安心下来。而话说回来,家族情势或许也并非他想象的那般艰险,至少,封印开始松动,常戚不会再坐视不管,更何况,他还留有遗书。
弥留之际,老人坚信:一旦这孩子活了下来,自家老爷也绝不会放过他……
“?”老人的突然横死,让常恒之震惊之余,留下了满脑子困惑。他看老人的神情,似乎是想要用火焰攻击他,但结果却被阵法拦阻桎梏,最终落得个自焚的下场。
真的表面上看的这样吗?
至少,常恒之觉得老人表演的太假了。
阵法禁锢的效果,这是连他都知道的事情,老人没理由不知道,这也就是说:老人以为他不懂修行,所以,他才用自己的死来掩盖他的某种目的。
那么,是什么让一向谨慎的老人家做了这番判断?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