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门往下,一直延伸到山脚,整条上山路上都是一片混乱,到处充满着火光。可一旦到达作为道路终点的山门领域,四下里便再没有了任何声音,安静的令人心悸。
山门之上,许一与唐七的对峙还在继续,完全收刹不住的气息连续不断地向着四面八方狂飙劲射。
嗒、嗒、嗒、嗒。
无惧于堪比重弩流矢的漫天劲气来袭,一名身着布衫的帅大叔,从山门处走了出来。先是略带困惑地向着对峙中的两人歪了歪脖子,然后,他眯起眼睛问道:“我说二位,这是……在摆什么造型呢?”
吴增没有急着上前补刀,虽说眼前的萧墙内乱,孰敌孰友应该再为明显不过,倒因他自身的些许疑虑与思考,便有些难以抉择起来。
“……”许一沉默不语,似乎是认为形势已无可挽回,神情略显伤感和无奈。
“……”唐七也没有开口,他是觉得真没这个必要。
眼前到来之人有些难缠,这场战斗的胜负也仅在对方的一念之间:如果吴增觉得他这一方有着压倒性的优势,那么,他就可以因此笃定他的少主会是安全的。否则,即便附魔组织的声誉一向很好,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因为此间实力的过于平衡,头脑发热之际,也就难免会采取一些违背约定的极端手段了……
“好吧。”等待片刻后,吴增叹气,“既然都没有什么想说的,那我现在就不应该再等了。”
话音未落,人已出手。
在面对自身所要击杀之人的骇然失色之下,吴增神情微惘地自言自语道:“我能否承受这出手的代价呢?”
说到底。
谁都不值得他去相信啊。
既已到了这般田地,一切,也就只能相信自身。
所以,吴增根本没有选择把哪一方作为盟友,而是双拳齐出。
轰。
催动至知世巅峰的一对拳头,同时轰砸在了敌我双方的身上。
噗。
噗。
许一、唐七双双飙血而飞。
“这样做,整个人世间,你再也难以立足。”同时撩拨世间最高的那两个庞然大物……相较于帮助许一灭杀掉自身,唐七更加难以置信吴增的选择。
“年纪大了就不该总想那么多事,念头钻进牛角尖,可就再也钻不出来了。”吴增望了望吐血倒地的两人,叹了口气道,“所以说,走一步、看一步……不好吗?”
唐七依旧不敢相信这亲眼所见的事实,口中犹在喃喃逼问:“哪怕是你那微乎其微的救人成功率和将面临道魔两家无穷无尽的追捕……也不在乎吗?”
“……”吴增沉默。
所谓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又何尝不是用来唬骗自身的呢。
片晌之后,吴增眼神变得一派坚定:“不去想,就总会好过些,对于我来说,现在最重要是先救下少主。”
“呵,幼稚。”一声嘲笑后,唐七闭目不语。
“……”沉默地转过身去,吴增准备上山。
就在这时,大长老许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挣扎着伸开双臂……
他这番举动,很明显还是想要拦住吴增的去路。
“心脉都断了,就应该跟你那师弟一样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等死。”吴增面色冷淡。
“……”许一不言不语,就这么沉默的望着吴增。
“唉。”直视起许一那双坚定眼眸,吴增摇头继续说道:“你也别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了……不行吗?”
“嘿……”许一笑容苦涩,张开的双臂开始有了下垂的趋势。
“唉。”吴增再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做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一夕反目,你们也总该有些遗言……来相互做个道别吧?”
面对垂死的老人,吴增虽言语故作冷酷,却隐隐流露出一丝怜悯之意。
“难道你……就不是我的师弟了吗?”许一已经站不稳了,说起话来,更开始大口地喘着气,“在我印象里,我可从不记得……你有这么狠心啊。”
“我早就说过,我跟你的道门,没有任何关系。”吴增成熟英俊的脸有些泛红,或是因为心底被触动,或只因那一份怒意。
“让开!”吴增向前重踏一步。
地晃山摇。
“……”许一摇摇欲坠。
然而。
依然不肯倒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再次开口之时,吴增额头暴突的青筋业已平复,神色也基本恢复正常。
“原本,那一晚是想让你在山下好好瞧一瞧你家少主的觉醒……却被无情地打断了呢。”许一用力抓了抓胸口,那里实在痛得厉害,但有些事情,他死也还是想弄清楚。
“找到那个人了?”停下脚步,吴增显然对这话题有了些许兴趣。他所说的那个人,是当晚用漫天石雨吓晕朝堂、砸晕梁蕴的神秘人。
“没有。”许一摇了摇头,“照理说,无论是我徒儿梁蕴的‘一语成谶’,或还是那漫天的石头雨,都能很轻易地促使朝堂觉醒,毕竟,他如果真在那时候觉醒,时间就跟我早年卜卦的结果趋于一致了……”
许一没有再说下去,一部分是因为自身伤情严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实在太辛苦;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他想听吴增说说。
“哦,你是在问我?”两人沉默了片刻后,吴增这才恍然大悟,随即,他也不卖官司,直接开口接道,“少主他那时候……确实已经觉醒了。”
“果然还是你封印了他的觉醒。”许一点了点头。
“不是封印,况且,我也没那能力。”吴增摇头,“说起来,我也只是很熟悉你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所以,只要施以援手帮少主瞒过当晚就足够了。”
“呵……”许一苦笑着颓然坐下,喉间强忍下的又一口鲜血喷满了前胸,倒是因为本就早已浑身浴血,却也就看不出有何区别罢了。
忽然间,他又像是想起了一事,抬起头,开口问道:“这么说,你看到那个人了?”
微微皱了皱眉后,吴增终究还是一脸苦涩地点了点头,道:“当他站在山巅下起那场石头雨,我就已经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