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境界有高有低,修行的极限在哪里?
曾经的修行者们认为:知世就是极限,人类永远无法逾越那一道鸿沟。
两百年前,天道门有一位天才人物奇迹般的越了过去,但也不幸成为封山大阵灭杀的第一人。那时候,还没人能够解读从天道后山拓印到长虹峰那一间道观墙壁上的龙语,天道门只当越世乃偷窥天道之举,才遭致天罚。
惶惶不安之下,这条消息便被天道门极为严密的封锁了起来。
直到三十年后,那位道门天才的弟子从老师驾鹤前的遗言中猜测出真相,一直追寻老师脚步的他,也成功摸到了那一道门槛。
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道门至友自是苦苦相劝,让他放弃越世这等疯狂想法。
然而,他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山越世。
也从那以后,天道门一跃成为了天下门派之首……
其后百余年,天道门越世者层出不穷,于世间威慑力一时无两。
直到附魔组织的出现。
修行界迎来了双擎时代。
不同于天道门的弟子培养政策,附魔仪式的苛刻条件使得附魔组织唯有走精英路线……也因此,拿出任何一个附魔者,都是一挑一群的怪物。
山门前的激战,以越世之威对抗知世,虽然是一挑二,战千军倒也没有输的理由,但这世间没有真正堂堂正正的生死搏杀,只有傻子才什么都想要靠蛮力解决问题。
而就在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雨夜,不光战千军深刻领悟了这种以生命为代价的教训,连一向自认小心谨慎的碧若江也被上面的这一句话深刻地教训了一顿……
既然淅淅沥沥已下了一天的雨,就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天雨路滑,深夜地大街上见不到半个行人。碧若江手中打着油纸伞,一身素雅,彷如一朵清莲般飘过街心。少女看似神色从容,实则眼角不住打量身遭,脚下更是渐渐加快,只见她陡然间提身一纵,跃过了房顶,随后,隐身后巷之中。
这厢儿碧若江才一藏起身影,便听大街上传来低声啸哨,人影频闪间,四周民房跃出了十数人,看这些人神色惊慌,俱都现身出来,只在察看她的踪迹。
毫无疑问,这些人正是一直锲而不舍追捕她的雪狼族人。
自“偶然”知晓她离开天道门以来,族里的眼线四布,时时寻隙而动,只要一个不小心,便要陷入围剿,碧若江自是倍加谨慎。
更何况,现如今她要防备地,似乎又多了一个天道门。
“唉。”过了良久,脚步声渐远,碧若江这才走出巷外,她望着黑漆漆的大街,神情甚是凄然。
这,就是自己一心想拯救的族人吗?
想着事情,闷头赶路,碧若江很快便来到了与朝堂的相约之地。
这是一间并不起眼的小旅店。
深更半夜,碧若江要去的又是男人房间,所以不能从正门进去,只能从后院翻墙。可双脚刚一落地,便见一名老汉在旅馆后门露体便溺,想来是外面下雨,懒得冒雨走去茅厕了。
老汉见一貌美少女从天而降,霎时大吃一惊,赶忙双手提裤,可水管流水却没能及时停下,裤子瞬间湿掉了大半。
碧若江自然没想到会遇上这般场景,脸红之下,指了指对方从线裤缝中露出来的半截小脑袋。
“该死的裸睡习惯。”心中暗想着,老汉赶忙转身逃也似地回自己客房去了。
旅馆为二层小楼,甲字三房显然在楼上雅间,朝堂已在其内相候。碧若江怕再惊动他人,放缓了脚步,从楼梯间踮脚而上,便往客房走去。
来到了门口,少女又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四周并无旁人窥伺,这才闪身入内。刚入房中,掩上了门,正要开口叫人,猛见屋中黑沉沉地一片,竟无半个人影。
碧若江心下疑惑,按照朝堂让小白传信的内容,既然潺水珠得手,当在房中相候才对,怎这会儿……又不见了人影?
虽然碧若江颇感纳闷,但自然是百分之百相信朝堂的,正想点上火烛,察看屋内有无留言,赫然间,背后生出了一股寒意。
好冷。
冷到令人头皮发麻,心底发颤。
不过现在碧若江可不会再惧怕了,不光因为她知晓了这股寒意来自哪里,也因为她已经逃离了出来,而她在这逃亡中变得更加强大了。
嗖。
合拢的油纸伞骤然扫向身后。
稀里哗啦几声脆响,背后传来瓷器破碎后接连落地的声音……身后并没有敌人。
碧若江心头大震。
或许,敌人并不是她认为的那上三位长老中的某一位,很有可能是她最不敢面对的、那一位曾亲身参与了千年前百兽联盟之战的老先知……
突然,眼前光芒刺目,一盏兽脂灯腾地亮起,房内原本乌黑阴暗,这乍起的耀目火光,直逼得碧若江紧眯双眼,她看不清眼前景象,当即双手护住胸前要害,便退往墙体处,以观察室内形势。
然而,后退中的碧若江忽然发觉背心一凉,后背竟是顶在了一处冰冷剑尖之上。瞬间,剑尖便已刺破薄薄的衣物,触及少女肌肤。
碧若江嘴角发颤,身体发冷,对手这一剑刺得诡异莫名,她在这之前竟未能感觉到丝毫气息,难不成,真得是鬼魅在使剑?
真是狼狈啊。
自知再稍动分毫,就会必死无疑。碧若江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在此时,灯火再次熄灭,房里又成了阴沉一片,茶几旁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好生低沉,而启口时又彷如轻柔柳絮:“何必呢?”
又是这句她听了无数遍的一句话。
父亲,族长,大长老……每个人都爱把这话挂在嘴边。
碧若江凄然一笑,这又何尝是她想要的?
确认了对方身份,而既知挣扎无用,碧若江当下低头垂手。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短暂的沉默后,那声音复又叹道:“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的话,可作为雪狼族的先知,我想告诉你的是:在没能力保护他人之前,真的不要去找那‘棵’雪狼之心……其实,这也算是为你那弟弟着想,不是吗?”
“……”碧若江没有回话,也不愿回话,就是这个所谓全知全能的先知,提着所谓的宿命论,让一代又一代雪狼族人惨受血咒之害。
如愿相信,那么她是否还有丝毫动力去改变?
“离开小港吧……现在的你……保护不了他。”父亲的那句忠告依然在耳边萦绕。是啊,她依然还是个弱者,是被放在案板上的鱼肉,自身难保,就真得谁也守护不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唤:“江儿,抱歉啊,我来晚了,你在里头吗?”
这嗓音清脆,虽有些气喘吁吁,来人正是朝堂无疑。
房门半启,眼见朝堂便要推门入房,碧若江汗如落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那直如幽冥鬼语的声音再启:“看来要证明我的观点正确与否,只能做出点实际行动了,你说不是吗?”
左一个“不是吗”,右一个“不是吗”,挑逗之意如此浓烈,看来先知是要杀个人……来证明此时的碧若江并没有能力保护他人了。
咻。
一道寒光向着门口飞去。
碧若江心头怒意翻滚,再也不顾轻举妄动时顶在后心的长剑是否会刺穿自己心脏,她只管向门口扑去……
一时间,乒乓之声大作,哎呦之声频响,房门口乱成一片,少男少女滚成一团。
拆门板,震天响,左邻右舍纷纷探头瞧看究竟。
“这也太性急了吧,衣服都还没脱就滚成这样子了。”众人纷纷摇头,感叹世风日下。
“看什么看。”碧若江恼羞成怒。
砰砰砰砰。
能关上的房门瞬时全部关闭。
开什么玩笑,大家都很忙的,旅馆雅间啊,谁还有空去管他人的覆雨翻云。
朝堂提着的油灯此刻被扔在了一旁,碧若江从朝堂身上爬起,赶忙回头向室内瞧去。
朝堂也哼哼唧唧地支起身子,涨着个大红脸,满脸疑惑地问道:“江儿,你这是怎么了?”
空荡荡的室内人影皆无。
“就仅仅是来一招声东击西吗?”碧若江实在不明白对方到底想做点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碧若江转头望向之前所站墙体位置,只见墙边立了座半人高的橱柜,看那柜上放着一柄铁剑,却是并未开锋的附庸风雅之物。
碧若江面容古怪起来:方才制住她的,哪里是根本觉察不到气息的高手,却原来只是这样啼笑皆非的布局……
铁剑上还挂着一张字条,从柜顶直垂到地,上书言语讥讽味道十足:这世间只有傻子才什么都想要靠蛮力解决问题。
“想告诉我……你的先知之名并不是白叫的吗?”看着字条上的调侃言语,碧若江惨笑。
朝堂见状急忙上前,低声道:“江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碧若江瞄了眼门口的一块小石子,显然是对方之前诱骗她所扔出,于是,少女自嘲地摇了摇头,回道:“没事了……”
咕嘟、咕嘟。
几条街道之外,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穿着一身满布酒渍的粗布长袍,左手拿一个酒葫芦不住往嘴里倒酒,右手不时抛接一块令牌,令牌之上有两字篆文,上曰:“正统”。
一个乌漆墨黑的狭长小盒,在其身后百丈之处静静的躺着,完好无损。
“希望这丫头能明白我的苦心,现在去寻求答案,还是太早了一些。”老人摇首。燕城那边有人传话过来,说半年前碧若江曾经溜进了燕王府,虽说是为了探听燕王当年前往死亡海域的旧事,可难保她没打主意妄想利用正统令纠集当年人手再一次出海……
想法倒是不错,不过这种事情,可不能任凭她这种小女孩过家家一般行事,必须得熟悉燕王军的将领慢慢操作。但话说回来,那些秘密本就是老人故意泄露给碧若江的,碧若江能出现在燕城,自然也在老人的预料之中。而做这一切,因为从一开始,他的目标是藏身在燕南的那一只血蝙蝠。
围而不捕。
这是老先知对族人们下达的命令。究其缘由,执行了八百来年的血祭乃是下下之选,没有人愿意做永远的囚徒,既然龙皇将逝,为何不奋力博一次呢?
雪狼族追着碧若江、碧小港两兄妹不放,一方面保证如果事情无法按照计划发展也能用血祭收尾,而另一方面,一旦计划进展顺利,也已经把能调集起来的力量全部从极北输送出来了。而就算那只老奸巨猾的血蝙蝠看出存在陷阱的可能,面对龙皇将逝这等诱惑巨大的禁果,也一定耐不住寂寞……
边走边喝,边想边走,这般过去许久,忽听身后马声咆哮,却是他那头坐骑“长鹆”感知了某种危险,不安地腾挪。
老先知转身,几个黑影骤然消失在林莽之间。
他淡淡地笑了笑,向不远处白马所在的凉亭行去。
解了马绳,一人一马依旧临江而立。
不远处的遮坊,好久没有人走过了。
郁沧遮坊一带是小镇的异数,遮坊是个独特的过江拱桥,建了有十多年的历史。依山傍水之地又有沟通两岸的桥梁,自然城镇也便繁华起来。其后经历了这些年,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看不尽的亭台楼阁,彩灯高照,也就成了整条江也是整个小镇著名的夜景。
今夜这里却似乎冷清了许多,或许因为这淅沥的雨,或许实在是太晚了。
老先知在江边伫立片刻,然后,牵着马,悠悠地踱过桥,再走过几处早已打烊的小酒肆,在一处酒楼前停了下来。
伙计招呼入内,安顿了马,便进了这名为“观江轩”的地方。
楼如其名,轩敞宏伟,楼高三重。顶楼临江而坐,观满江气象,倒也非凡。
放下酒壶,再品起店里新温的绿蚁酒,满脸舒适惬意地等着某人的到来……
窗外,清风如许,淡淡宜人。细雨中,白袍客飘然而至,只这衣衫之上沾染了些许鲜血,天降雨水亦也冲之不掉。
“干。”老者举起酒碗。
“干。”剑客白将那枚被推向身前的正统令牌收入怀中,震开他那一袭文士的长衣,转瞬间成了野村酒徒,神采飞扬,眉目中满是狂放不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