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道山,细雨之下,寒意袭人,在通往主峰的唯一通路上,站着两名老道士。两人神情漠然的扼守在那里,目光冷冷地盯着脚底下正在缓缓前行的队伍。
无惧于雨水淋浇,浸油的火把通明,如一条长龙般照亮了黑沉的夜空。
天道山看起来无恙,天道门现在也依然是世间公认的第一巨派。
然而,很多事情悄然变了。
遍布天下的信徒也好,游历四方的道门高手也罢,他们从未想过,守护了这个大门巨派近千年的封山大阵,即将停止运转。而真等到了那一时刻,一旦某个虎视眈眈的敌手要想见缝插针,整个天道门,将变成无法自保的躯壳。
“江湖易主。”
不知有多少人,正苦苦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几条求援信息早已被秘密的发往给了附近的道门高手,却没有一个人赶回。无论是信息被截获,抑或是救援者被拦截在途中,听起来,都不像是个好消息。
然而,坏消息还远远不止这些--掌门李四所中的毒伤,虽然在老三和老七的合力治疗下好了个七七八八,可具体功力能恢复几成却又是难说的很。毕竟,经张三的观察,这种来源于生物的血毒,如果不是因为时间长了,早已失却活性,只怕医治起来更要无比的棘手。
但让整个天道门最为沮丧的消息还不是掌门的伤情,而是冯六的“规劝大阵”被破坏了。
原本,道门里的几位长老都一致认为:能破坏这座和封山大阵紧密相连的法阵,除了冯六的通敌,再无其它的可能了。可王二带回来的消息,似乎排除了这种可能。
那么,毫无疑问,出手的另有高人。很大的可能,跟伤了掌门李四的那名刺客是同一个人。
然而,很遗憾,即便是张三接手,到最终也没能抓到这名逃跑的刺客,而敌人很可能还藏身在此山之中。
说起来,他投降是假的,竟然连行刺天道掌门也只是掩饰,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破坏这座阵!
可要计划成这样……还能算作是一场“局”吗?
或许,这一切,也就只有布局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但既然一方的棋招已经走完,接下来,就该换另一方拆招了……
明枪也好,暗箭也罢,既然敌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么拆招的手段也就无非一个“防”字。
天道门本身是个兼容并蓄的门派,门里什么样的奇人异士都有,所以天道门向来会欢迎一切的客人,包括那些虔诚的信徒,甚或是对道门持有怀疑的修行者……但,今晚不行。
此路不通。
上山者……死。
“杀啊!”
滔天的音浪忽起,轰鸣震响八方,战争开始了。
山门之下,不停响起的惨嚎之声,敌我难辨。火光随之散乱开来,也不知有多少人业已横尸山野。
山门处,看着身下持续良久的惨烈战事,两名老道士依旧面无表情。
道门知命、信命,笃信该来的终究将来,两人既已无法改变这些弟子们的命运,只好听之、任之,甚或是今晚,他们这二人也很有可能要命丧于此。
要说起来,山下的人本没那么大的胆子,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年来,一直逡巡着,不敢上山。
数百只火把照耀出的光线,让大长老许一的双眼不由眯了起来。他的观望,其实,只是想找出那个人来。接下来,他打算用挑衅的眼神告诉对方,你终究还是无法杀上山……因为,你只是人家手中的一枚小小棋子。
很轻松的,他找到了要找的这个人。同他差了有接近十五岁的年纪,身材魁梧,一身普通的粗布衣服……可在盔甲铮亮、道袍一致的混战人群里,就有些特别了。
回敬他的是一番怒目而视,看来对方读懂了他的意思。
成功挑起了那人的情绪后,许一闭上了眼。
他要继续等待。
能帮助吴增上山的,可并不仅仅是他的这些手下而已。
“哼。”站在吴增身侧的祁焰,自然而然也感受到了许一的这份蔑视之意。
咻。
弯弓搭箭,一箭劲射而出。
这一箭声响骇人,盖过山岚之声,盖过身底喊杀,再一瞬,便已直至许一眼前。
如此大的声响,自然也是一种挑衅--你躲,则辱。
虽然,这一箭早已入知世之境,并满载了雷鸣之息,可却无法对许一构成丝毫威胁。于其身前一尺,这雷霆一箭,顿时化作了靡粉。
不躲、不防,任自消散……比之梁蕴更加精纯的“场”。
伸手挠了挠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祁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原以为在此前山脚的那一战,他已大致摸清了老道士们的实力,毕竟,传闻中,这些人终究无法越过那条沟壑。
但好像,他真的领会错了。
“看来还真有可能啊。”吴增喃喃开口。
他之所以没有制止祁焰的挑衅,是因为他还无法确定……无法确定那条据说很嗜睡的龙,是否会被吵醒。
然而,亮如白昼的火把长龙、声震千里的惨烈厮杀,就连知世境界的愤然一击都无法致其发怒……那么,它便真的不能怒了。
附魔组织那个大胆的猜测,在这一刻成真,让吴增不由得嘴角斜翘起来:“哼,虚张声势。”
虽说试探出龙皇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也明知规劝大阵业已失去效用,吴增却没有选择贸然行动。
因为,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前戏。
况且,他也知道,仅凭他的这些个手下,要想打败那两个老家伙上山,或者说再加上隐藏在暗中的那位,一共三个老家伙,简直好比痴人说梦。
子时之后,唯有等到附魔者的加入,战争才会真的开始。
所以,他要等,等到封山大阵最虚弱的时刻来临。
当然,吴增本身也知道,当一方处于绝对弱势之下,所谓的同盟关系,根本就不堪一击。而他能被这般利用,只是因为人家附魔组织根本不想损失……哪怕一个人。
恰恰相反的是,他手下的这帮军人,却绝对不会质疑损失这么多人,就为了救下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意义?
毕竟,他们要救下的,是那个人的儿子。
他们的少主。
“呜呜啊啊……”
不死不休的厮杀,造就出无数的低吼与惨叫,甚至如果细心聆听,吴增能听到那种血肉分离之音。
战场上的吴增,是作为军人的统领,所以,他需要的绝不是恻隐之心。
心潮起伏难平,却也唯有忍耐。
他很清楚,现今的自己,还决计不能出手。
乒乒乓乓。
战斗渐趋白热。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死亡人数的不断增多,这场交战的范围本该越来越小。
可事实并非如此。
或试图逃跑、或努力前进;有坚决不退后一步的、也有且战且退拖着打的;又或者是一对一杀红了眼,你追我逃、不死不休……因战场上交战双方的各种心态不一而足,所以造就了这整条上山道依然布满了战斗的人群。
轰。
如一颗陨石轰砸大地,颤动、轰鸣,瞬间盖过了满场的喊杀、惨叫之声。
压抑许久的震撼出场……
这一位附魔者出现,标志着子时的终于来临。
然而。
吴增却皱起了眉头。
“这和事先约定的并不一样。”吴老爷子心道,“为什么就只来了……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