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山脚,前后山交界处。一刻钟前,一个叫作朝堂的少年打此……尿过。
少年离开之后,四下里归于沉寂。但空气中弥漫的气氛,却难以名状的愈加肃杀起来。
咻。
一刻钟的静候试探,终于有人先一步无法忍受这份沉默的对峙。
随着这一声细微震响,黑暗中,一道妖异的紫光乍现,随即,便迅速地被黑夜所掩盖。
“出来吧。”
躲在灌木丛后的祁焰再次伸手摸箭,之前射出的一箭仅仅只是威吓。既然敌人做足了防备,那么,目标显而易见,就是要对付他了。
祁焰是被吴增派来保护少主的,一向善于藏匿的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发现踪迹。
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漆黑的晚上。
嗒!嗒!嗒!嗒!
三百尺外,缓缓走出一个黑影。
祁焰手拉长弓,箭尖瞄准了来人的眉心,双手异常稳定,似乎再拉上几个时辰也不会有一丝力疲,箭尖所携的杀意已然明确传递到了对方的心神之中。
“嘿。”看清了来人一身天道门道袍,正是天道门七长老唐七。祁焰非但不慌,内心里反而多出一丝猎喜。因为,他并不认为来人有能力逃过他这一箭……
天道门的历代修行者虽说大部分为世人所熟知,但毕竟那部分名声多是游历天下的道门行者带给世间的,而天道门里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对外人而言自然就有些神秘了。
可神秘归神秘,在祁焰的认知里,境界就是实力等级的划分,越知世便要离山的道门铁律举世皆知,那么,这些个天道门长老再强,终究也无法越过那道天堑、突破知世。所以,祁焰才觉得自己有获胜的可能……
但,他真的想多了。
这些老道士们并非无法破境,恰恰相反,他们是强大到完全可以阻止自我破境!
战斗打响。
不过,却战得悄无声息。
甚至还不如山腰间少年内心里的天人交战来得猛烈……
“师兄,你、你说什么?”
梁蕴的话声彷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在心头,朝堂双眼圆睁,这一番惊吓之下,差点就让他瘫坐在地上。
“这就是吴大叔不让我把觉醒之事告诉师门的原因?”朝堂心中久久难以平静,“可师父明明说,到了那时候会教我武功……难道,也是在骗我?”
“朝师弟。”梁蕴言语温和地唤了一声。
“嗯?”朝堂强自镇定,他不知道接下来这位梁师兄扔给他的会是一个多么恐怖的答案。他觉得这最大的可能就是师父不想再见到他,于是让梁师兄把他送到哪个牢房里关起来。
“这么想来,当初跟着吴大叔去他那里……说不定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呢。”朝堂纠结着。
“啊,要是门里为了以绝后患……直接把我杀了呢?”朝堂越想越害怕,“这可怎么办啊!”
紧张、害怕,甚或是兴奋、激动,只要是情绪起伏变大、心跳加速,整个世界对于朝堂来说都是缓慢的,当他处于这种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便总能冒出一大堆思绪来,甚至是如果梁蕴真要动手杀他,他到底要怎么才能逃脱,他都想过了……
当然啦,他也只能寄望于梁师兄头疼发烧坏肚子之类的突发状况,至于靠他自己,他是没抱有任何希望就是了。
然而,他所设想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知道我们修道之人,为什么要有信仰吗?”
梁蕴没有继续解释刚才他口中那一句“入魔”到底为何物,也并没有把朝堂控制起来的打算,这一刻,他似乎想跟朝堂谈一谈关于修道。
“唔。”眼见梁师兄并没有再说关于他身份的事情,朝堂开始尝试着自我宽解:“或许师兄是认为觉醒什么的,对我来说还太遥远吧,他就只是要提醒我一下。”
况且,朝堂也觉得,以自家道门的强横实力,至少也应该会有什么方法能帮助他摆脱入魔才对。否则门里要是真想囚禁他或者要杀他,也早就行动起来了,没理由等到现在……
自我安慰的效果倒还不错,至少,朝堂那种马上就要窒息的感觉消失了。
“从小就被杂七杂八的灌输各种毫无逻辑的理念,我很难产生什么信仰。”道门弟子间相互论道本是常事,可想起他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朝堂只得苦恼地叹气。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梁蕴表情古怪。
“额。”朝堂尴尬地挠着后脑勺,他觉得梁师兄这副样子,就好像是辛辛苦苦创作了一首曲子,准备演奏时,却发现听众是一头大黄牛。
梁蕴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么说吧,信仰可让希望变成现实。但并不是不动手,只靠祷告祈求便可实现,还要有自身努力的意愿……”
“额。”朝堂欲言又止,表情像便秘一样痛苦纠结。
“师叔跟你说这些都是道门传道的屁话,是吧?”梁蕴已大致猜到了朝堂所想。
“嗯。”朝堂只好老实地回答。
他觉得自己这位师兄在窥视人心方面,真一点也不比他那倒霉催的师父差。若非如此,那他朝堂的内心里就真是白板一块,谁都瞧得懂了……不过结合此前碧若江的嘲讽,再仔细想想,朝堂又觉得似乎后一种可能性更高些。
“那这么说吧。”梁蕴不得不再换种解释,“信仰的力量在于相信便会发生。如果对这份期待缺乏信心,那么,便不可能在我们预想的时间与地点,发生我们所期待的奇迹……”
“嗯。”朝堂虽然还是迷糊懵懂,不明白梁师兄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非要让自己相信这所谓地信仰,但看梁蕴解释的这么认真,他只得跟着卖力地点了点头。
看得出朝堂的不懂装懂,梁蕴缄默,不久之后,他扭头看向朝堂,言语温和地轻唤:“朝师弟。”
“师兄你说。”朝堂赶忙回道。
梁蕴对着朝堂认真地说道:“我认为,你现在需要做好接受一件事实的准备。”
“事实?”因为是第一次看到梁师兄一脸严肃的样子,朝堂的一颗心瞬间便已悬了起来。
“事实便是……你觉醒了。”梁蕴继续认真地说道。
而他望向朝堂的一双清亮眼眸,在琉璃灯的散射下,忽然呈现出一道绝不一样的光晕。光晕缓慢笼罩在少年周身,从虚无逐渐变得凝实起来。
轰!
一声惊雷在朝堂心底炸开。
“还是被发现了吗?”
少年脸上阴晴不定,一颗心更是超出平时几倍的速率快速运作起来。不知怎地,朝堂发觉自己眼前竟浮现出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太奇怪了。
“我……”
一字出口。
轰隆隆!
似乎又来了一场惊雷。
但已不是炸响在朝堂心头,而是响彻整个天际。
无数的石头从山峰间落下,月光普照下,能看到那些石头上的冰晶,是高到极处才有的冰冷,落在山间,落在崖石上,砸出无数碎砾,然后猛地弹到空中,继续向下坠落,最终落向了呆立山腰的少年头顶。
从峰顶坠落到此处,经过如此长的一段距离,石头的速度已经变得十分恐怖,其势堪比百尺外无数劲弩射过来的羽箭。
“唔。”听到这骇人的声响,朝堂惊恐地抬头,却只看了眼漫天黑色的石块。然后……很不争气地直接晕了过去。
“这晕的……很干脆啊。”梁蕴喃喃低语着,目光透过漫天飞石,凝上了峰顶,虽然看不到人影,可他确信有那么个人存在。
莫名其妙地,他竟有些开始相信自己鬼扯的信仰之力了。不过显然拥有信仰之力的人并不是他,否则,也不会就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让他前功尽弃。
轰隆隆!
多到难以想象的骇人石块已近在眼前,可依然还有无数的巨石从山顶刚刚下落。而在如此纯粹的自然之力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
四下里无处躲避,真气之罩开到两人大小,“砰砰砰砰砰砰砰”一连串的闷响声中,梁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撑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