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入夜上小楼,
才子仰慕愿风流。
欢聚时短情不已,
君去经年空悠悠。
相约日至独守候,
却闻旧情不再有。
离情山前斩情丝,
断情崖边请回首。
时至深秋,天气微凉,整座离情山都已被秋意染成深红,飘落的枫叶在落日的余晖下凸显出了其独特的魅力。秋风带来了一阵阵萧条的气息,也带给了过客一种悲凉的感觉。
远处,一个紫衣少女缓步走来。双颊上的泪痕掩饰不了她倾城倾国的容颜,时不时的咳嗽声也为她添上了一丝丝楚楚可怜的秀色。
秋风扬起地上的枫叶,把它们抛到空中,落叶在风中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红色漩涡。
紫衣少女的思绪也随着眼前的秋景飞扬着,几日的奔波让她的双脚被硌的生疼,深秋的凉意也渗透了她单薄的纱衣。但她对这些似乎并不很在意,晚霞映得大地通红,她抬起头,仿佛忆及了三年以来发生的一切。
“这位姑娘,麻烦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驿站?”白衣青年问到。
“啊,没有呢,这方圆三十里里只有我和我爹爹一家人呢。”被询问的少女回答道。
“这样啊…”白衣青年犹豫了一下,“请问能不能让我在你们家借宿一晚?不然我只能露宿野外了。”
少女想了想:“我去和我爹爹商量下吧。”
“那谢谢了,”青年感激地说,“我叫秦风,是个准备进京赶考的读书人,敢问姑娘你怎么称呼?”
“紫苏”
回忆着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紫衣少女心如刀绞。但是,回忆却不是能够阻止的,你越是努力试图忘却,思绪越是会擅自蔓延开来。
“好久不见,紫苏姑娘,我能再在你们家借宿一回么?我似乎又耽搁了赶路的时间。”白衣青年不好意思地问。
“秦公子,是你啊?在京中过得怎么样?科举中榜了吗?”少女回过头来,看到了他,“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京城呢。”
白衣青年苦笑了一下:“没中,只好回家再寒窗苦读一年了。”
“这样啊,秦公子你也别灰心,会有机会的。”少女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打开了那扇不怎么结实的家门。
一只死去的蝉从树上落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紫衣少女回过头看了它一眼,也许是一样悲惨的命运打动了她,少女不由地叹了口气。
“紫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年后,白衣男子再次出现在了老地方,“你父亲呢?”
听到青年的问话,少女的双眼顿时红了:“秦公子,我爹爹他,在半年前去世了……”
白衣男子吃了一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顿了顿,“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姑娘节哀……”
“嗯…”少女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这辈子没出过深山,是我爹爹把我从山里捡来的,现在爹爹已经不在了,秦公子你能带我去京城看看么?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去京城了。”
“嗯,当然可以啦,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我们就动身一起去京城。”白衣男子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一片枫叶被西风卷到了紫衣少女的脸上,她伸手将它轻轻拂去,就去他曾经为她做的那样。
“京城的夜晚真的好繁华啊,”看着灯火通明的大街,少女的眼眶湿润了,“爹爹他一生没有出过大山,要是爹爹也能看到就好了。”
白衣男子伸手轻轻的拂去了她的泪珠:“别难过了,你爹爹如果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伤心的。”
少女轻轻抽泣了几声:“嗯,谢谢你,秦公子。”
白衣男子不说话,他解下了腰间的玉箫,缓缓地吹出了一首动人的曲子。
一曲毕,少女止住了哭:“秦公子,你明天还要参加科举呢,早点休息吧。”
“嗯,你也是啊,别累着了。”
一只孤雁飞过天际,悲伤的雁鸣打动了紫衣少女的心。
“我中了!”白衣男子狂喜道,“紫苏姑娘,我科举中榜了!”
少女笑了笑:“恭喜你啊,秦公子。”
白衣男子也笑了:“说不定还是托了你的洪福呢,从前几年的科举我都名落孙山。”
“好了好了,”少女催促道,“今天你还要参加殿试觐见皇上呢,回来记得告诉我皇上是怎么样的啊。”
随着一阵“沙沙”声,一条断了条后腿的老狗从紫衣少女面前奔过,她不由地又想起半年前他府邸刚落成时里面的那条大黑狗。
“秦公子,今天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少女已经换上了一身京城里贵人小姐的衣服。
“呵,今天没什么朝政大事,”白衣青年也换上了一身的官服,“皇上又说,今天安阳公主从江南游玩归来了,所以就让我们早点散朝算了,其实本来我还有话说的呢。”
“好啦,”少女嗔笑着说,“第一次殿试皇上就这么赏识你了,你就偷着乐吧,哪还用得着每次上朝都非要发表什么高见呢。”
白衣男子也笑了:“说得也对,是我思虑过甚了,该打。”
少女又调皮地眨了眨眼:“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啊?好歹给我个名分嘛。”
白衣男子溺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我要娶你,就会给你最好的婚礼!”
一阵寒风吹过,紫衣少女抖了抖身子,她的脑海里又出浮现了十多天前的画面。
“怎么样,秦公子,我这身紫纱衣不错吧,”少女在原地转了一圈,调皮地问。
白衣男子楞了一下:“咦,这身衣服是哪里来的啊?我怎么没见过呢?”
紫衣少女翻了个白眼:“我有这么多衣服,你当然记不得啦。”不过她还是吐了吐舌头,“我爹爹临终前告诉我,这身衣服是当初他捡到我时放在我身边的啦,近日我想起它,就把它拿了出来,看起来还不错呢。”
白衣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紫苏穿什么都漂亮。”
一阵雷声响起,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聚起了一团团乌云,紫衣少女缩了缩身子,但这似乎一点也不能让她感到有哪怕一点点温暖。
“小姐,你知道吗?”服侍她的丫鬟一边帮她梳头,一边略有激动地说。
“怎么了,小环?”紫衣少女侧过头微微一笑,“什么好事让你兴奋成这样?”
那新进府邸的丫鬟把最后一根发簪插到紫衣少女的头发中,然后一蹦一跳地走到她跟前:“皇上把安阳公主许配给了秦大人呢,秦大人马上就要当驸马了。”
“什么?”紫衣少女听到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
“怎么了,小姐?”丫鬟满怀憧憬地说,“秦大人他如果娶了安阳公主,那我们全部的下人都能涨不少身价呢。”
“没什么,”紫衣少女勉强笑了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概是过于兴奋吧,丫鬟没有想太多,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今天清晨出去逛茶馆的管家听到的,满街都在议论这事呢,据说皇上早就想把安阳公主许配给秦大人,但是大人他一直有所推脱,不知今天怎么着,大人居然亲自提出了这事,皇上当场就答应了呢。”
“嗯,知道了,”紫衣少女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不少,“小环,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单独待会。”
支退了丫鬟,紫衣少女站起身向后花园走去,平时这个时候,白衣男子总会在后花园独自吹奏他的玉箫,但今天,她刚走到后花园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嬉闹声。
“秦风,你这个呆子总算开窍啦,”一个宛若银铃般的女声让少女的心为之一颤,“我还以为你永远都读不懂我写给你的那首诗呢。”
“我秦风就是根木头,也能读懂嘛。”熟悉的男声响起,“安阳,你也不想想,我好歹是个探花郎啊。”
“那你为什么今天才像父皇提亲?害人家等了那么久…”女声略有责备,不过明白人都能听出来她根本没生气。
“听我解释嘛……”
不用再听下去了,紫衣少女的泪水早已从双颊滑落,她飞快地跑离了后花园,至于后来她怎么想到去牵马怎么离开京城的,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一丝丝秋雨从天空落下,犹如那剪不断的一缕缕愁绪,前面,就是断情崖了,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痴男怨女从此一纵而下,借此了断尘缘,脱离苦海。
抬头看了看还飘着雨的苍天,紫衣少女默默地咽下了最后一滴眼泪,她把心一横,前脚迈向了悬崖……
“姑娘,断情崖边请回首。”
紫衣少女回过头,一个蒙着面的黑衣男子正看着她:“不知姑娘可曾听过“离情山前斩情丝,断情崖边请回首”这句话,情丝既断,回首重生。”
紫衣少女楞了一下,但她很快又回过神来:“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不过是个局外人,你知道被挚爱背叛的痛苦么?”
蒙面男子沉默了片刻:“我从前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但是在我们成亲的前夕,她和与我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去了远方,只留给了我一封不足百字的告别书。”
也许是同样的悲伤感染了她,紫衣少女抬起头问到:“然后你也来到了这里?”
“嗯,”蒙面男子点点头,“我来到了断情崖边,然后,跳了下去。”
紫衣少女吃了一惊:“什么?那你是人,还是鬼?”
“当然是人,”蒙面男子的语调永远是这么平淡,“不过我在半山腰被一棵松树挂住了,就在那棵数的树干上,我看到了刚才那些话,然后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深吸一口气,蒙面男子接着说:“也许来到这里的人,都曾经被最爱的人深深伤害过,并为此痛苦不堪,但是,”蒙面男子顿了顿,“你却不必要为了那个或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放弃你的生命。”
“可是,失去了他,此生于我,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紫衣少女眼神黯然。
“他便是他,你又何必执着于他呢?”蒙面男子反问道。
“我那么真心待他,他却终究负了我,只怕此生,我已无再可倾心之人了……与其如此,不如一死……”紫衣少女的声音令人心碎。
“那你恨他么?”
“恨!当然恨!我恨当初没能看清,直至今日意欲抽身却已经晚了;我恨那年不曾知晓,唯有今朝亲眼所见他的背叛才知世间男子都不可信!”
蒙面男子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开口缓缓说道:“正是因为恨,你才不该这么轻易死去。那些伤害你的人,他们不配让你付出生命,你这么做,是便宜他们了,他们越是伤害你,你越是要活得好好的,让他们的伤害见鬼去吧。你要让他们看看,就算有他们的伤害,你一样能活得比他们好。”
蒙面男子的话句句戳心,紫衣少女不禁犹豫起来:“可是,我现在每次想起他,我的心都会好痛,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就试着淡忘,”蒙面男子依旧是这么平淡,“也许彻底忘记太难,但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所有痛苦都会变淡的。”
“我……”
“不光是为了你自己,”蒙面男子抬起头看了看渐渐停止的细雨,“就算是为了让伤害你的人后悔,你也要好好活着,活出精彩。”
“活出精彩!”
也许没有了他,此生再不信任何男子;
也许没有了他,此生再不付任何感情;
也许没有了他,此生再不闻任何丝竹;
也许没有了他,此生再不忆任何往事。
但是,这又何妨!只要有心,一样能活出精彩!闻及这四个字,紫衣少女空洞的双眼中重新有了色彩:“谢公子金玉良言,今日之教,紫苏谨记在心!”
雨已经停了,残阳渐渐落下地平线,只留下了天边鲜红如血的火烧云,紫衣少女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山腰,只不过,离去时,她的脚步声中,少了几分决然,多了几分坚定。
蒙面男子目送她下山,良久,他从怀中摸出一支玉箫,看那色泽,分明就是秦风贴身携带的那支。蒙面男子解下遮脸布,露出了真面目。那颜如冠玉的脸庞,不正是在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秦风么。
他轻抚着玉箫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啊,那件紫纱,居然在你的手里,父亲临终托付我一定要找带着它的人,他说这是给我妹妹的认亲信物,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我的妹妹,居然是你。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以你的性格,一定不会顾及我们兄妹的身份要和我在一起的。所以我才去向皇上提亲,试图摆脱这个漩涡。想不到温润如你居然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幸好我及时察觉,追到离情山劝住了你,呵呵,造化弄人啊。”
长叹一声,秦风举起了他最钟爱的玉箫,奋力把它扔下了断情崖,这才决然地踏上了下山的路。
反正没有了她,此生再不留任何笑颜;
反正没有了她,此生再不存任何温情;
反正没有了她,此生再不求任何荣华;
反正没有了她,此生再不有任何眷恋。
但能让她带着自己的最后一缕牵挂好好活下去,这就够了。哪怕已经知道这么做的后果,秦风的脚步,也不曾有丝毫的迟疑。山脚下,捕快们早已恭候多时,欺君之罪,罪无可赦。
千年以来,离情山一带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断情崖下有一支玉箫,里面藏着一个足以让任何人感动落泪的凄美故事。终于有一天,一位后人发现了它,他从玉箫中抽出了一张早已泛黄的纸,却发现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我叫秦风,是个准备进京赶考的读书人,敢问姑娘你怎么称呼?”
“紫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