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轻揉着额角,长叹。
彼时,街上已经看不到几个行人,萧文也不做多留,向客栈走去。
“公子。”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萧文一时间不敢回头,站在原地,思绪纷飞。
“公子似乎很困扰。”采依缓缓走到萧文面前,借着灯火,萧文能够清晰地看到采依的面容。
果然,岁月像是没在她身上停留,十年后的她,依然像未开的花蕾,眼底尽是青涩。萧文的嗓眼像是被堵住了,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
采依向前走了一步,更是靠近了萧文,淡淡的清香刺激着萧文的嗅觉,萧文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地站在原地。
“公子像是在为奴家感到困扰呢。”采依轻轻拥住萧文,“可是奴家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啊。”
萧文看着埋在自己胸口的采依,更是不解,此时的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采依并未再开口,只是轻轻拥抱着萧文,过了许久许久……有多久呢?半刻钟?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不知道啊。
等萧文回到客栈时,客栈的伙计都已休息,萧文也不好意思让熟睡的伙计起来为他烧水,只得简单收拾收拾自己,便躺在床上。
临睡前,萧文脑海不自主地回想起采依离去前留下的话。
“奴家名为采依,公子莫要忘了。”
萧文未在白曲多留,第二日便收拾着准备回城。阿财得知消息后眼泪汪汪地追上萧文二人,和小才又腻腻歪歪了许久,看得萧文都不忍心了,把小才留下自个儿率先回城去了。
萧文这一趟出行一无所获,对于采依再三让他记住她的名字实在是不解,想着福伯说的鬼门关一事,萧文不禁失笑,这世间怎会存在鬼神之说,想必那福伯只是一时迷糊吧。
萧文回到皇城并未惊动多少人,只是单独见了皇帝,和皇帝在书房商议了许久才出宫,未稍停留,直接往南方赶去。
南方水漪城城主上急奏,数月前为防洪所建的堤坝前些日子突然倒塌,而临近十二月,雨水少了很多,绝不是水涝所致,因此请求皇帝勘察此事。而正好萧文近日倒是有许些空闲,皇帝顺便就将他派去处理此事。
从皇城赶到水漪估摸着要五天的时间,萧文看着距离水漪越来越近的路程,心口莫名一悸,总觉得这一去,怕是有什么事会发生。
在第五日傍晚,萧文抵达水漪。因为是秘密调查,水漪城城主收到消息后,易装一番在城门口等候着萧文,又极为小心地带着萧文前往城主府。
城主府书房,萧文坐在主位,而城主沂潋详细地描述堤坝倒塌的情况。
沂潋不仅分析了堤坝倒塌的情形,还有理有据地推理是谁导致事故发生,不过这都只是他一人的猜想,此时,他在等候萧文对于此事的看法。
萧文沉默许久,摇摇头:“明日我去堤坝看看。”沂潋点头,道:“那下官为您准备几名侍从。”萧文举手制止:“我一个人就好。”
沂潋微微一愣,随即应道:“是。”
是夜,萧文在床上辗转,心底的不安更是明显。他感觉明日的堤坝之行,是这不安的源头。
萧文长叹,他一向不相信感觉之说,或许是近日被采依的事扰心,才会有许多怪异的感觉吧。
萧文强迫自己尽快入睡,不去多想,可这效果却不好,萧文直至天微微泛亮才睡去,还没睡着几个时辰,又被沂潋扰醒,怕是要到出发的时辰了。
“相爷怕是昨夜未睡好?不然,今日的行程可往后推迟一番?”沂潋看着萧文略憔悴的脸庞,有些担忧地开口。
“不必。都收拾好了吧,出发便是。”萧文摆摆手,拒绝了好意。“是。”沂潋见萧文坚持出发,也就作罢,安排下人引来马车,送着萧文上了马车,前往堤坝,这才回府。
堤坝建在东南方向,那一块是水涝最频发的地区,因此第一个大工程便建在那。
接近午时,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在一座石碑旁停了下来。萧文掀起车帘,眼前尽是倒塌的石墙,附近似乎没有居住的人家,更是显得此地略为荒凉。
萧文走上堤坝还算完好的石阶,这一头乱石倾塌,那一头倒是江水涛涛。
十一月江水的水位比起夏季倒是低了不少,而今年的南方还未下初雪,所以此时的江流还是略为汹涌。
萧文顺着堤坝的边缘一直走到尽头,看着不息的江水,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哟,左相的胆子倒是大,在江岸旁还可以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怕不是没长心眼吧!”忽然,从萧文后方传来一道男声。
那男人站在萧文不远处,一脸讽刺地看着他。萧文看着男人的面貌,不禁思索起自己是否认识这个男人。
那男人也许是看出萧文的疑惑,嗤笑一声:“左相真是贵人多忘事。”萧文迷茫地抬起眼眸,男人向前走了两步:“十年前你夺我状元之位,又将我从朝廷驱逐,萧子书啊萧子书,你怎能如此之狠!”
萧文恍然,正色道:“十年前科举名次乃先皇所定,何谈夺与不夺?”那男人听后脸色突变,萧文继续说道:“后来,你与反贼魏疡同流合污,按理当斩,但念你功德颇多,才驱逐皇城,我有何过?”
男人情绪逐渐激动,他逼近萧文,几近嘶吼:“不!你不懂!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我苦苦哀求那纨绔子弟只为多读一本书!为了进京赶考卖了田地和祖屋!那状元之位本就是我的!”
萧文皱眉:“探花也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好名次……”那男人听罢,竟笑了出来:“呵?探花?对于状元郎来说,一个小小的探花算什么?”男人盯着萧文的眼睛,狠狠说道:“因为你,就因为你夺走了状元之位!我被多少乡亲嘲笑是废物?啊!”
萧文不能够理解男人的愤怒,一个人的前途并不是靠名次决定的,他没有感受过男人的经历,自然对于男人的情绪感到疑惑。
那男人突的揪住萧文的衣襟,凑近道:“我有多恨你,你知道吗?是你,毁了我的前途!你凭什么能够受众人拥戴!”
萧文沉默,低头看着遍地乱石。突然,他猛地抬头,不确定地开口:“这堤坝是你……”
那男人松开萧文,笑的很是无邪:“是啊!本想着引来几个大臣,将他们联名控告我之仇报复回去,没想到啊,居然是左相大人亲自过来。”
萧文有些惊讶,又道:“那沂潋他是你的人?”男人很是痛快的承认了。
萧文沉默,没想到还有不安分的人隐藏得更深,恐怕一时是除不干净。
“左相大人是想着要如何除去我们么?”男人突然出声打断了萧文的思绪,“您真是太天真了,我怎么会给您这个机会呢?”
萧文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坠下堤坝,而那男人则是眼睁睁地看着萧文落入江流,脸上笑意不减。
江水争先恐后地涌入萧文的口鼻,根本不给他挣扎的机会,拥着他沉入更深处。昏厥前,萧文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句话。
“奴家名为采依,公子莫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