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雅钧,是一个普通到平庸的高中生,今年,2015年,暑假的第一天,我同家人乘一辆刚好满载的公交车在前往老家的路上。那是一默默无闻的穷乡僻壤,人口稀少,财富不丰,但却拥有清澈的溪流,郁郁葱葱的树林和一望无际肥沃的茶园。我最喜欢那花海涌动的田野,简直是人间仙境。不过,这次爸妈和我约法三章,去老家是体验劳动人民的艰苦生活,让我磨练意志好好学习。哎,本人脑容量不足,意志再坚定也无用哩!
车进了老家泥泞的小路,路口急转弯,我整个人向一侧倾斜,差点倒在地上。我忍着逆天火气,大口咬毕生最爱的食物——火香肠。这可是我平息怒火的法宝,百试百灵。
妈妈马斐,坐在后座,翘着二郎腿,穿着露脐装低腰裤,卷发垂肩,耳环在公交的颠簸中左摇右摆。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敷着几公斤的增白粉蜜,浓浓的眼影,鲜红的唇彩,像即将登上选美舞台的世界小姐竞选人。如果我不是她女儿,肯定吐上三天三夜。
爸爸张德,西装革履,是上班族中的战斗机——标准的工作狂。用餐报纸不离手,就寝文件放床头,现在还敲击着他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作报告呢。脸嘛,实在不敢恭维,天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追到妈妈的。性情,不近人情,从小到大,他未和我说过一句家常话,偶有交流不是问学习就是吩咐我干活。因为他,我的童年是一个大写的惨啊。
司机转动方向盘,又是一个转弯。所有人的双手都紧紧抓住座位,才逃过一劫。
我擦一脸冷汗,再看妈妈,仍然故作高冷。爸爸淡定地处理他的业务。
车辆继续行驶,一个缓坡后,终于上大道。这是大约去年村里不得不修的水泥路。
钟表滴滴答答,窗外的草木速速后退,像一去不返的时光。
我昏昏沉沉,然后坠入梦乡。
“雅钧,到站了,下车!”一声尖利的呼喊几乎要震碎我的耳膜。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没好气地应道:“好,我马上下车!”
妈妈皱眉说:“多大了,还成天睡懒觉,没出息。”
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我们艰难地到村东面第一家。这是我爸自幼成长的地方,是他所谓的心灵栖息地和爱的港湾。我大概看了看,老旧的台阶,蒙尘的砖瓦,杂草丛生的花岗石砌的古井,其中潺潺的水流还在缓缓涌动,微波粼粼。青苔在茅厕前的石板路上肆无忌惮地生长着,一颗粗壮的枣树黑枣垂枝。
我去,这不是上世纪的老古董么?
妈妈提着她那装满化妆品和沐浴液洗面奶的布袋进入堂屋。看我愣愣地站立在院中,她摆摆手,说:“张雅钧,快进来把东西放好,再和我打扫打扫!”
“噢。”我一鼓作气把沉重的箱子扛在肩上,踩着石板铺成的低矮台阶进入客厅。
密密的蜘蛛网,霎时间缠绕住我。我打了个喷嚏,双手漫无目的地在身前乱晃,才破开网,到卧房。
炕冰凉而坚硬,我取出包袱中的床单一丝不苟地铺展,妈妈用鸡毛掸子清理灰尘。
爸爸操起大扫帚一下下在院中扫落叶,刺啦声频出。
热火朝天地劳动一上午后,爸爸扛起锄头,我和妈妈换装成农村妇女,一个牵牛一个拿犁,缓缓走向田地。
耕地,除草,施肥,烈日炎炎下,我的手臂被晒得通红。
我抬头望着那辉煌灿烂的阳光,有些刺眼,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一旁。
草木茂盛,青翠欲滴,啄木鸟在嗒嗒嗒地啄食害虫,蚂蚁从隐蔽的洞口成群结队地爬出,攀草杆取叶。
安详的故乡永远这么迷人。
令人惊奇的是,杨树的后面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雄壮地屹立着。
听爸爸说,家乡的禁忌是梧桐树,因为二战时众多抗战义士被枪毙在村口的梧桐树下。后来这些人的尸骨入土为安,受后人瞻仰祭奠,那棵象征罪恶的梧桐树被砍伐烧毁。从此,村中禁止种植梧桐树,连梧桐二字十分避讳。
我饮一口百事可乐壮胆,步步接近梧桐树。